医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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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吴为,字礼吉,家住邳县吴楼。行医于民国年间,因其人其医古怪诡异,用药变幻无常,故人们多称他为医怪。时间久了,便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为人为医的声誉。

  吴礼吉早年习文,聪颖过人,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十五岁已是当地的领事,前途光明,本该一路绿灯,直奔举人、贡士、进士。可他十六岁那年,母亲得了一种奇异的怪病,小腹肿硬,疼痛难忍,生命危在旦夕,急需求救县城名医张广众。

  因心急马疾,忘了带银两。当吴礼吉赶到张府,才知张行医有个规矩:凡求医必须先交三块钢洋方才出诊。可怜吴礼吉磕破了头,求破了嘴,张广众就是不破戒。无奈,只得回家取钱。

  然而,当张广众的轿子刚刚落在吴家门口,吴礼吉的母亲就撒手人寰了。

  当下,吴礼吉弃文从医,发誓拯救天下人的病苦。于是,他闭门数载,尽读天下药书,又遍访名医。自著《医宗金鉴》、《伤寒杂症》二本四十六卷,从此,便开始了行医问诊。

  吴礼吉行医怪僻,忌讳别人多言多语,只管把脉触诊,是死是活治与不治,一语定音。而收费也不同寻常,无论病情轻重,也无论家境贫富,从不先收银两,只等病去痛除,才酌情收取一点药品的成本。

  虽说来治病的多是穷人,不收钱的占十之八九,可那被收的多是富家,尽管只有患者的十之一二,也可以让他聊以湖口了。按他的说法,这叫穷汉吃药富汉拿钱,能够养家,足矣。因此,吴礼吉的口碑在邳县一带好得无人能比。

  吴礼吉行医古怪却技法高妙,无论是小儿尿频、夜啼、女人的闭经、不孕,男人的阳痿早泄,以及什么黄病肿痛等疑难杂症,经他看后,只要说有救,无不是手到病止,药到痛除。有时根本无须望、闻、切、问,仅是一推一拉,抓拿几下,便可使患者痛病杳无。

  小镇上有一位好事着,扬言要给医怪一点颜色看看。一天,他闯进门诊,击柜打碗。医怪问他何事,他说得的是打闹病,请求医治。医怪听了,不慌不忙地走到他的身后,迅速出击右拳,刚巧打在他的肩头,然后就势伸出中指,连戳两下,双手稳住好事者的身子用力一转,他就自觉地走出门外,自然是不打不闹。有人发现他出门时左边脸热泪长流,右边脸笑态可掬。

  医怪治病用药怪异非常,有时甚至连牛屎、鸡粪乃至清水、人尿均可入药。

  民国十三年秋天,邳县一带久旱不雨,庄稼颗粒无收,加上官家苛捐甚丰,百姓苦不堪言。恰逢这时,县衙调来一位县官,因吃请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疼痛难忍,虽看遍了县城名医,却无济于事,只好求到医怪门下。

  医怪一破常规索银千两。县官心疼银子,回了县衙。终于熬不过夜,只得携银两连夜赶来。

  医怪将一碗早已冲好的药汤指给县官道:“老爷请将药汤一气饮尽。”

  县官端起药碗,差点被一股臭气熏倒。他无奈地望着医怪,接收的信号是毫无商量。

  治病要紧。县太爷强忍恶臭,将药汤一饮而进,然后忙着要水漱口。

  医怪说:“不必漱口,你知道刚才喝下的是什么?”

  县官当然不知。

  “是几泡新鲜的鸡粪。”

  医怪话语一出,县太爷哇哇的大吐不止,只见县官口若悬河,飞流直下,倾腹秽物竟达三碗之多,一刻钟后,呕吐稍止。医怪递上半碗温水,请县官漱口。可县官十分恼怒,一手将茶碗打翻,恶斥道:“大……大……大胆刁民,敢……敢戏弄……本官。”

  医怪笑道:“这就是老爷的不对了,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治肚疼的。”县官说。

  “肚子还疼吗?”医怪问。

  县官直了直腰,然后狗咬尾巴似的转了两圈说:“不疼了。”

  “既然治好了你的病,又如何说我戏弄老爷。”医怪说。

  县官一时无语。

  医怪又说:“老爷病情非同一般,如欲无后顾之忧,除禁食鱼肉百日外,还需全县境内布粥一月方才有效。至于酬银,这次就免了吧。”

  县官遵嘱而行。

  然而,布粥至二十九天时,他想:省一天开销,明天就算了吧。可没过次日午时,旧病复至,痛不欲生,始悟医怪技高难违。因此,县官任职邳县期间终不敢胡作非为。

  话说又一年春天,医怪应好友邀请去乡野踏青。行至杨庄东头,忽听人语喧嚣,鸡犬不宁。原来,一妇人突发急症,口吐白沫,紧咬牙齿,口鼻皆青,僵卧而死。

  有认识医怪的忙请他诊治。

  医怪观象触诊,甚觉奇怪:虽说妇人气息如绝,然脉象近乎常人,并无重病症兆。

  医怪顺口问了下妇人患病的经过,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此乃怪病,还需怪法诊治,先用竹签剔除双手十枚指甲,然后用浓盐水浸泡双手。否则,性命难保。”

  医怪见妇人眉心动了一下,于是,极为夸张地对其家人说:“且慢,许是贵夫人命大福大,我这里刚好有一瓶救命药水,只要患者能饮进一口,便可起死回生。”

  果然不出所料,妇人只喝了一口医怪的救命药水,便迅速生还。朋友和医怪在人们的一片赞叹声中离去。

  朋友问医怪道:“你给妇人喝的分明是你日常用的漱口水,怎么一下成了救命药水?”

  医怪笑道:“妇人本无病,只是与家人怄气,装死而已。不知你是否注意,当我说要用竹签剔除她双手指甲时,她的眉心动了一下 ,说明她完全清醒,只是不好意思就此醒来。于是,我谎说有救命药水,给了她一个顺坡下驴的机会。”

  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1938年5月。虽然台儿庄一战挫伤了日军的气焰,可他们的一队人马还是驻进了小镇。顿时,小镇上鸡犬不宁,弄得镇上人跑的跑死的死。

  汉奸张二为了讨好日本小队长龟田鳖本的欢心,大肆渲染医怪的推拿如何了得,能让人舒服得犹如神仙般的自在。直说得龟田鳖本心里痒痒的,当下就让张二带路去见医怪。

  医怪将龟田鳖本平放在床上,先是用拳头一阵雨打芭蕉似的敲打,接下来是一番精心的按摩调理……仅两袋烟的工夫,便使龟田鳖本舒服得怪叫不止。之后又有十几个日军官兵前来推拿按摩,医怪一样接待。只是小镇越加不宁,医怪的声誉也一败涂地,骂声雀起。门诊内外除一色的黄皮之外,再无他人光顾。

  一日夜晚,一队奇兵突袭小镇,只半个时辰,就杀死或俘虏日军百余人,缴获战马两匹,轻重机枪八挺,长短枪数十只,子弹万余发……

  从此,小镇上再无人见过医怪。有人说他被当作汉奸给枪毙了,还有人说他是共党分子,随军转移了。当然,这些只是传说。

  可是,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奇兵袭击小镇时,凡经过医怪推拿按摩过的日本官兵,无不突然间腰酸背痛,眼瞅着奇兵天降,却无力应战,顷刻间或毙或擒,终使全军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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