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老外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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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我供职在一个高新技术民营企业,技术是从国外引进的。产品除大部分供国内大型企业使用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出口到日本、欧美等地。

  能在这样的企业谋个职,实属上辈子烧了高香,收入自不必说,时常还能和老外合作一回,那种自豪感也会油然而生。据总裁说,最近公司还准备让我出国一趟哩。

  这事儿要是对我那帮下岗的哥们说说,他们不羡慕死才怪呢。

  我还没有出国,这就又来了两个蓝眼睛高鼻梁的老外技术顾问。他们先是在技术部张工那里,扒着图纸仔细地看了又看,哇啦、哇啦地一边讲一边用手比划,还在桌子上指指点点。

  翻译小王说,人家的意思是让修改图纸,有关技术参数得适应数控变更的需要,问张工有没有难度。

  张工说,这是成熟技术,要修改的话,不是不可以做,得等总工回来开技术修改论证会,并不是一说马上就能变更的。顾问领会了小王翻译的意思,点头同意,连说,OK,OK。

  稍坐片刻,顾问提出到生产区看看。外联部部长说可以,马上通知仓库送来两套工作服、手套、口罩、头盔什么的。

  老外心领神会,一边穿,一边不停地说着话,但马上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咋回事儿。小王说,其中一个老外把袜子弄丢了。再三检查,才从脱下放在一边的裤兜里找到了。那老外说,再找不到的话,就要报警了,而警察来了肯定会说他是自盗。

  我心想,这有啥好笑的,这老外也真有点神经病。

  走在花草紧簇的甬道上,年老的老外趴在花上闻了闻,鼻子动了几动: flower,beautiful。小王说,花儿,好漂亮呀,示意老外跟着他也说一遍。老外生硬地说,花,好……

  “好”说得特别重,掉到地上能“砸”一个坑,“漂亮”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在生产区的各个流程车间,老外仔细地看,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是褒是贬,从他们的神色看,还是相当满意的。小王代张工向老外问一些问题,然后作以解答。

  我这个办公室主任被远远地晾在了一边,六神无主地跟在后边闲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巡视,看遍了所有的车间。在快要结束的时候,也就接近中午了,我拨通老总的电话说,这边的工作马上结束,中午安排在哪儿?

  华中吧。

  好,知道了,你咋去?

  不要管我,您先去,我随后到。

  老总说的华中,是指四星级宾馆华中大酒店。这种赴宴的场合,一般来讲,他不和客人同往。

  这里我透露一点,俺的老总是文盲,大老粗,不修边幅,拉里邋遢。他既怕走在那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影响了贵客的形象,又怕保安当着客人的面对他出言不逊,像我这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就只有陪同客人先行一步了。

  华中五楼的神州厅里暖风融融,淡香悠悠,舒缓的萨克斯管吹奏的《回家》,洋溢着恋恋不舍的怀旧情节,这氛围让人留连忘返。

  刚安排坐定,老总风尘仆仆赶到,我连忙起身介绍:这是英国的 ** 先生,这是俄罗斯的 ** 先生,转过来又对老外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总裁汪如海先生。

  在汪总和老外握手的同时,深有感触地说,我靠,啥鸡巴名字恁长(那个俄罗斯人的全名竟然有十三个汉字)。汪总一激动,把口头语都带出来了。他知道失口,马上对翻译小王说,这句就不要翻译了吧。

  张工、小王和我都笑了,两个老外以为是在夸奖或者祝福他们呢,也笑了起来,那汪总也只有跟着笑了起来。这个意外的插曲,打破了国界间所引起的局促感,瞬时双方便融合在了一起。

  出于礼节,汪总首先让老外点菜,老外推让不点。小王翻译说,这是中国的礼节,请您入乡随俗。老外看了看菜谱,两眼一抹黑,一个汉字也不认识,眼睛平视大家,手指头随机一点,按在了那里,服务员一看是剁椒鱼头,就写上了。

  又让另一个老外点,另一个老外怕点重了,翻了一页,如法炮制,点在了发菜肚丝汤上。这鱼也有了,汤也有了,我们几个根据自己的口味,分别点了自己喜欢的菜肴。最后我点了一个糖醋里脊,这是我最爱吃的佳肴之一。

  因为没有点凉菜,上的第一道菜就是剁椒鱼头。小王对老外说,这是您点的菜,请。老外“哦,哦”了两声,我们都拿起了筷子,准备陪他一起吃。

  出乎意外的是,老外一只手拿一根筷子,类似于他们习惯性用刀叉的架势,往前一戳,把菜盘罩了起来。然后轻轻地端到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挑起一块,往嘴里放去,我们几个尴尬地收回了筷子。

  汪总瞪了瞪小王:咋回事儿,那么没礼貌。小王说,点菜是按咱的规矩,吃菜就按人家的规矩吧。您知道外国人的规矩,不能改变人家的规矩,我们还是先委屈一下吧。

  汪总点头称是,我们几个也附和道:人家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咱办事哩。客为贵,主为轻,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以后,菜接二连三地上来了,小王让老外吃,吃着鱼的老外说啥不吃别人点的菜,就认准自己眼前的鱼。没有吃的那个老外问是不是他的菜,小王照实说不是,这老外头摇得拨浪鼓似的:NO,NO。

  这样,几乎每个人的菜都上来了,碍于目前的现状,只能各吃各的菜了,我这一盘糖醋里脊足以解决我的肠胃问题。没有吃到东西的那个老外,不住地吞口水,一定是被目前的环境所感染,不过,说实话也真到了饿的时候了。

  都知道汤是最后上来的,等到汤上来,我们都已风卷残云了。老外一看是一盆汤,惊得瞪大了眼睛,问小王这就是他的菜吗?小王说是,并致歉说,如果不妥的话,他可以再点两个菜。

  老外说啥也不敢再点啦,生怕再点两盆汤,他喝到何时能喝完呢,更何况他哪有足够大的肚子去承受呢?

  吃鱼头的老外生怕浪费食物,把所有的辣椒和胡椒想方设法地都弄到嘴里吃了,直被辣得满脸淌汗。另一个喝汤的老外被汤烫得呲牙咧嘴,我被这场闹剧弄得一直想笑,但不敢笑出声来,生怕不礼貌带来不应有的麻烦。

  这次午餐,简直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不同寻常的一次。吃完饭,汪总让小王问他们吃好没有。俩老外擦着嘴,其中那个俄国老外兴奋地说,毛,毛,毛……,并伸出大拇指。

  小王解释说,他们的意思是,早就听说过毛泽东好吃辣椒,他也过了一次毛泽东的生活,并且佩服毛的伟大。

  我们一群人为老外的解释而自豪,汪总用牙签剔了剔牙缝,意味深长地说了两个字,让我弥久难忘,现在说起来还是那样的顺口和自然:傻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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