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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钟刚过，厕所管理局局长马为民的手机就响了，是局党办刘主任打来的。刘主任在电话里说，城东菜市场的一个公共厕所坍塌了，坍塌时有一位老人在里面解手，老人至今生死未卜。马为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问是谁在位的时候盖的？政府那边知不知道？现在谁在那边？刘主任说是张局长在位时候盖的，就是前年承包给他小舅子那个工程里的一个。政府那边还不知道，第五副局长王东禾已经赶到那边处理善后了。马为民说那就好，等我今天上午主持完局里的常委会就过去看看，我没去之前你就让王局长负下责吧，今天的常委会就不用他过去了，你回来开会吧。
放下电话马为民不禁冷笑一声，哼，这回老张算是栽进去了，我看你这回怎么办，我让你退二线都呆不消停，谁让你死死压了我八年了。又一想这个王东禾真他妈是那个姓张的一条狗，别人躲都躲不过来的事儿他倒争着去为姓张的擦屁股，这会儿借这事也收拾收拾他！
马为民想到这儿，似乎有点得意，看着时间还早，竟又躺下了。他正盘算着是否有必要在今天的常委会上演一出炮轰张之举的戏码——张之举即前面说的张局长也。但马为民又想，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鲁莽，人家都退居二线一年多了，一直在厕管局作他那个有名无实的正处级狗屁调研员，虽然还挂着个局党委委员的职务，但是因张之举和自己的矛盾已经公开化，所以实际上张之举在党委会上的每次发言比放屁还可怜——就是放屁还有一股热气腾腾的异味气体呢，他的话现在连这种效果都达不到，如果没有王东禾，张之举在党委会上就处于被完全孤立的状态了。但马局长马上否定了自己愚蠢的想法，他想，如果他再在党委会上因为这事实行“落井下石”政策，倒显得没有水平、没有度量、没有素质、极其浅薄了。他不但不能在今天的党委会上实行“落井下石”政策，还反倒要表现出关心、劝慰老同志的姿态来，等到上面调查组来了再作别的打算。
现在马为民盼的是这件事儿闹得越大越好，不是刚才小刘说厕所里面还有一个解手的老头嘛，拍死他才好呢，让姓张的吃不了兜着走。马为民幸灾乐祸地想着。他转而一想，这次事故，无论怎么说他都要受连累，第一，筹建这个厕所时他就是负责招标的副局长，有责任！第二，他上任一年多来没有尽到检查维护的责任，更是不得了！此事仔细想来，如何让自己的政治利益损失最小，又让张之举损失最大的确是个值得仔细琢磨的大问题。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七点半，按惯例一会儿司机小王就会开车来接他去上班。其实，马局长上班根本就用不着坐车——他住的局家属楼离厕管局一趟街还不到呢，人要用两条腿来量，十五分钟能打个来回，汽车从发动到熄火都没法算油钱。但他马局长不能不坐车，理由有四：第一，你不坐车，司机干什么去，你明显是让司机待业嘛，这样白占一个编制不说，就是司机也不会满意——什么意思嘛？你让人家落一个不干活白吃饭的名声，司机的脸在单位里往哪儿搁——这是从关心自己司机的角度考虑；第二，从局的对外关系考虑，如果这件事传到别的单位耳朵里，别的局长上下班都坐专车，就你不坐，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原因无非就俩：一是你们局穷得车都没有，如果大家这样想，就很难看了。本来厕管局在政府四十多个局委中份量最轻，这样就更显出自己的窘态来，这于以后开展工作自然不利；二是你马为民摆高姿态，让百姓夸你清廉——这你得惹下多少局长主任书记啊，你还要不要群众基础了？第三，从对待老干部的角度考虑更不能这样做。你的前任局长书记、大前任局长书记都是这么做的，反过来你当局长就步行摆清廉，你把老同志的脸面置于何地？就算你要埋汰张之举，不还有别的老同志吗？第四，从自己的威信考虑也不能这么做，你这样做感觉自己是亲民了，其实有的人并不这样想，他们会在背后说，一个堂堂政府机关的局长竟然这样下三滥，连个车都不坐，典型的农民，他还配当局长吗？这样一来，你局长的威严哪儿去了？谁还会听他的呢？所以，根据以上依据，马为民上台就为自己制订了这样一条铁的纪律，无论多短的路，即使有一分钟的路程也要坐专车。我们的马局长已经是将近半百的同志了，体重一百多公斤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为的是要把自己管理的厕所搞的蒸蒸日上啊！让我们回头再品品马局长的几个理由，除了第四个，哪个不是为工作着想呢？就是第四个理由也是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嘛！这样一来，我们真的为马局长这种公而忘私的牺牲精神感染了，其实不只是我们，马局长有时候也为自己的精神感动得一塌糊涂。
到单位以后，八点已经过了一点点，马局长径直走向了会议室他的位置上，各个委员为表示对局长的尊重都纷纷站了起来——这是张之举没下台的时候留下的传统。马局长亲热地向每一名党委委员打招呼寒喧，包括我们那位现在略显猥琐和窘态的调研员——显然他已经知道“市场事件”。
马局长亲切地环顾会场，然后宣布会议开始，马局长说：“今天我们的会议有两个议题，我们先说第一个，就是讨论市委市政府下发的《关于建立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精简试点的决定》的文件，这里试点的名录里有我们局，市委市政府让我们每个试点都讨论出具体的精简办法。各位有什么想法，咱们局应该怎样执行这个文件，做好这个试点，大家都可以说一说，畅所欲言嘛！”
“那我先说两句。”第二十一副局长吸了一口烟道，“市委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按说政府机关的人员是太多了，办事效率低，职责重复现象是存在的，并且在某些单位还很严重，对于市委的决定我们应当积极拥护。但也不能拿我们厕管局开刀啊！我们全局不过才40人嘛，是所有编制中最少的，上边不能总拣软柿子捏嘛！”
“是啊，”第六副局长也插言道，“除了局长外，我们二十五个副局长平均每个人要管理17000个蹲坑和11000个坐便器，其中二十五副局长和二十三副局长是分管后勤和保密工作的，工作量是可想而知的。”
“这每人分管17000个蹲坑和11000个坐便器还不包括自搭自用没有经过审查登记的黑厕所。”第七副局长补充道。
“上边怎么总跟我们过不去呢？上次减少财政预算就活生生地砍掉了我们100000个厕所蹲坑的预算。”第九副局长无可奈何地说道。
“就是，上次人代会上有些代表还联名要求撤消我们局，他们也不好好想想，如果没有我们局，我们市的厕所管理工作不就乱套了吗。”党委胡秘书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说道。
“我们局刚刚成立还不到两年就有这么多说道，以后这工作可怎么开展呀！”第十七副局长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马局长用钢笔敲了敲桌子说：“大伙开会别跑题，也不要说上边的不是，这不是我们应该说的话，这些话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下面继续研究机构精简的有关事宜。”
第五副局长说：“要不咱们这么办，厕所维修科可以撤消，这个科共有5个人，一年也没什么活，国家还得白养着他们。”
“对，要是这样我们的厕所问题研究办公室和厕所工程队也可以撤销。”第十副局长说。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们没有了厕所问题研究办公室，就没有了我们局理论研究的机构，这就表明我们不重视理论学习。二是以后我们工作没有理论做指导也就没有了工作的方向，不利于开展工作。不过厕所工程队的确没什么用，如果我们以后有盖厕所的活，可以找建筑公司张经理帮一下忙，他不是我们局的老熟人了吗？”第二十一副局长说。
“我看几位局长的意见很好，我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就撤销厕所维修科和厕所工程队了。胡秘书你把这写成报告，然后送市委市政府，现在说第二个事儿，就是今天早晨，城东菜市场的——”马局长说。
没等马局长说完，张之举竟然先开口了：“小马，你不用说了，不就是厕所塌了嘛，这是我的责任我决不抵赖，但其他责任是谁的，谁也就应该负责吧！这件事没什么好讨论的，等东禾把善后处理完了再开会说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张之举拿起自己的皮包扬长而去。
张之举竟然把马局长给撅了，马局长别提有多窝火了，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将会议草草收场。
中午，马局长匆匆在外面吃了一口饭，就去了建行为修高标准厕所跑贷款，一下午忙的是脚打后脑勺。要说建行行长的心真他妈是铁做的，无论马局长怎样央求，他就是丝毫不吐口。就在谈判进入僵持阶段之时，马局长接到了老婆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让马局长震惊的消息——妻子的父亲出去晨练后到现在也没回来。
马局长脱不开身，只好吩咐自己的秘书和司机去找，自己仍留下来谈判。
马局长一遍一遍地向行长描述了厕所建起来以后的美好前景，但那个行长就只答应贷十万元钱，多一分都不行。马局长真有些急了，心想，妈的，钱又不是你家的，多贷点有什么，死脑筋，你多贷点给我，我做点别的事儿，给局里弄点外快，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嘛！典型的农民。马局长心里骂，可嘴上不能点明，还不能表现出不高兴，以免把事情弄僵了，马局长别提多憋屈了，甚至比上午让张之举将那一军还憋屈。
谈判一直进行到快晚上七点了，仍是没有丝毫进展，在一些枝节问题上顽固不化的行长就是不肯让步。不得已，谈判决定改日进行。这时我们为人民的事业操劳了一天的马局长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老婆见到他后龙颜大怒，马局长只好毕恭毕敬地听着。老婆训一句，马局长承认一次错，老婆再训一句，马局长再承认一次错，老婆急了，“你错个屁，快去找啊！”马局长巴不得说这句话，急忙要走，正在这时，马局长的手机响了，放下电话，马局长只感到自己脑门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他急忙要车上医院，坐在车上，马局长怎么也想不明白，妈的，老爷子干嘛非得跑到城东菜市场解手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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