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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惯偷阿毛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盗窃犯，不论是在城市最豪华的私宅，还是乡下最寒酸的民房；不论是吵闹喧嚣的光明大道，还是人烟稀少的羊肠小路，都时常成为阿毛的作案对象，且屡屡轻易得手。
阿毛的神奇盗术常搅得当地城乡百姓不得安宁，也让当地警方倍感头疼，最后逼得警方不得不选拔了一批最具本领的警察组成了一个专案组，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费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最终将其成功抓获，当然，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今天是阿毛结束高墙生活的日子，他一个人呆站在监狱门口，他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心中却又充满无限憧憬，他已经伫立在这儿很久了，他是在等人吗？怎么会呢，阿毛心中比谁都清楚——三年前，一群警察用“专车”把他送到了这，而今天恐怕他要一个人回去了。是的，他是孤独的，也是落寞的，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和姐妹。三年前，阿毛被“大盖帽”抓进去的时候，阿毛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的百姓个个都欢天喜地，兴奋不已，仿佛在庆祝节日一样。其实，像阿毛这样“有天赋”的神偷，当地百姓对他是又恨又怕的，阿毛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并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尽管阿毛自觉声名狼籍，但他知道这个世上毕竟还有两个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一个是白发苍苍，却依然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土里刨食的爹；一个是满头披霜，得了重病，却由于交不起医药费而不得不整日躺在床上呻吟的娘。本来爹王土是打算今天来接他回家的，可为了那个躺在床上的老婆子，王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实巴交的王土和老婆子结婚多年，老婆子也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谁会想到年近不惑，这只被王土认定为“不会下蛋的母鸡”的肚子却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老来得子，老两口自然感到喜从天降，兴奋不已，也许是老两口对阿毛太过溺爱，管教不严，本来聪明机灵的阿毛年纪轻轻就走上了邪路……
阿毛在监狱门口呆呆地站立了差不多整整一个上午，盯着来时的方向，阿毛想到了很多很多。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被警察推进警车的时候，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都感到大快人心，爹却泪流满面，本来身体就极度虚弱的娘，由于一时受不了突然打击，竟当场昏厥过去，从此卧床不起……这一场景，三年来总像大头针一样，不经意间便钻进了他的大脑，扎得他痛苦万分。他知道对自己而言这完全是罪有应得，而对于爹娘，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磨难？他们所受的苦难难道不是完全由他们不争气的儿子引起的？今天，阿毛又该如何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和家中年老体弱的爹娘呢？
三年来，为了给老婆子治病，王土不知磨坏了多少双布鞋，说了多少句好话，办了多少次手续，银行才答应今天贷给他5000。元而这么凑巧，今天恰好是阿毛出狱的日子，由于时间发生了冲突，所以，王土只好取消了去接阿毛回家的计划，一个人去了县城银行……
阿毛狠狠地攥了攥拳头，三年来他已发过无数次誓了，他想现在一切痛苦的往事都过去了，他想现在他还年轻，可以改变的东西还很多，好好干，以后应该有一种全新的生活……
阿毛像主动给自己加了半天刑期一样，他利用一个上午的时间站在监狱门口思前想后，仿佛一个上午走过了一生的路程，路程的小前半部分崎岖不平，而大后半部分一马平川。阿毛觉得从今天开始，他会让乡亲们和爹娘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阿毛……
冬日里，临近中午的暖阳散出柔和的光线轻拂在人的面颊上，总会让人倍感温馨，甚至会让曾经有过灰色记忆的失落者也会平添些对未来的希望之情。阿毛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至少有暖阳陪在他身边。就这样，在暖阳的陪伴下，阿毛终于自信地迈开了步子，踏上了通往X县X镇王家庄的路……
二
阿毛来到村头时，王家庄早已被浓浓的夜色所笼罩。虽然村子早已是漆黑一片，尽管阿毛已经三年不曾回过家了，但他还是凭借先前的记忆，走了几个胡同，转了几个拐角后，来到了家的门口。平常这个时候,王土早就会把门关死了，可今天门是虚掩着的，王土和老婆子知道今天是阿毛回家的日子，所以特意给他留了门。阿毛推门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变得更加憔悴与苍老的娘，不禁感到一阵无比的钻心的痛，三年前的那个画面又一次出现在了阿毛的眼前……王土知道阿毛回家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像没看见儿子一样，蹲在老婆子身边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低矮而局促的土石屋子被浓浓的呛人的烟雾弥漫其中……
阿毛只感到鼻子一酸，泪水很快就流了出来，阿毛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太混帐，不争气，给爹娘带来了莫大的痛苦所致。三年来，为了伺候娘，治好她被自己亲生儿子折腾出的病，爹在向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借钱及向银行贷款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阿毛对王土说：“爹，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干，用自己的一双手通过诚实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孝顺您和娘……”王土似乎没听到儿子的话，继续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阿毛突然意识到，家里好像刚刚发生了什么，刚要开口向娘问个究竟，倒是娘先开了口……
原来，今天一大早，王土急匆匆给老婆子做完早饭后，便欢天喜地地跑到了城里，从银行里顺利贷出5000元钱，又慌忙转了几次车后才赶到王家庄，刚下车便兴冲冲地往家里赶。阿毛浪子回头，终于回家了，老婆子的医疗费也贷到了，一日之内双喜临门，王土心中自然高兴万分。他本想早点赶回家，好好“腐败”一下，做桌丰盛的酒菜，来给阿毛压压惊，接风洗尘，儿子改过自新了，老婆子在病好后，这个家就有奔头了。可万万没想到，回家之后，王土将手深进粗布棉衣的口袋，准备掏钱给老婆子看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口袋内的5000元钱和身份证都不见了……
阿毛同样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打击。“怎么会这样呢？”他整个晚上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是的，此刻的阿毛怎么可以轻松入眠呢？他在想，现在爹的心情会有多难过，娘的病情以后会怎样？还有自己改过自新的誓言是否正确？最后，阿毛竟决定为了爹娘、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明天要出去再赌一把，去碰一下运气。他在做这个决定时一再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人在痛苦难过有心事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慢一些，拖沓一些。可时间过得再慢，夜最终还是将要走到尽头。天刚蒙蒙亮，阿毛便起床穿好了衣服，其实，这个夜晚他压根就没睡着过，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阿毛看了看日渐衰老的爹娘，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酸痛。阿毛悄悄地推开了家门，临行前，他又一次默默地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最终要背叛自己的誓言！
三
阿毛来到了城中心那个最繁华也最喧嚣的路段，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阿毛知道这样的地方是最容易下手也最容易“钓到大鱼”的。阿毛觉得他今天来这里“钓鱼”和三年前他来这里“钓鱼”的身份是不同的：以前来这里的阿毛是个好逸恶劳的窃贼，而今天来这的阿毛却是个充满英雄气概的孝子。阿毛清楚他将要做的是一件三年前他赖以谋生，三年内他无比悔恨的事。但无论如何，阿毛一想到今天的行窃不但是被逼所致而且还是略带孝道的，心理上似乎一下子就平衡了不少。
“鱼儿”终于出现了：一个肩上斜背着一个时尚玲珑女包的略微发福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了阿毛的视野之中，阿毛认定了这是一条难得的“大鱼”。于是，他死死地盯住了她，一直尾随其后，伺机下手。阿毛紧跟着她一前一后拐进了一条车站附近的小胡同，正在阿毛考虑何时下手时，情况突然出现了大的变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出现在了中年女子面前，将其身上的包抢走后，扬长而去，却正好撞到了阿毛身上……阿毛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在那一刹那，他想到了以前他的行窃给无数家庭带来的痛苦，或许他也想到了昨天父亲失窃后给自己家庭带来的打击，他竟拦住了“络腮胡子”的去路与他搏斗起来，没几个回合，身高马大，健壮矫健的阿毛便制服了那小子。
中年女子当然满怀敬意地好好感谢了他，而“见义勇为”的阿毛却一脸的苦笑，或许，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今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呢？”中年女子问道。
“王阿毛，X镇王家庄人。”阿毛并不想做无名英雄。
“这么巧啊！那你能告诉我去王家庄怎么走吗？”
“你去那干吗？”阿毛有些惊奇。
“我去找王家庄的王土。”中年女子从包内拿出一张身份证，指着上面的地址和名字说。
“王土？”阿毛一楞，接过身份证一看，“不错，这正是……”阿毛一时想不出爹的身份证怎么会在她的手里，“你去找他干什么？”阿毛觉得中年女子抛给自己一个谜语。
“昨天，我在公交车上，坐在我前座的一个老人下车时，由于太过匆忙，不小心将一叠钱和身份证从棉衣口袋里掉到了我身边。可当我喊他时，他已经下车了……所以，我准备今天直接去他村子还给他。”
“是不是5000元？”阿毛似乎一下子看出了谜底，兴奋而激动。
“对呀！你怎么知道？”中年女子一脸困惑。
此时的阿毛久久无语，不觉间他早已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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