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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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6年

“喔喔、喔喔”随着闹表的呜叫,飞扬从沉沉的梦中醒来,伸手压住了闹表,

  一丝冰冷顺着手臂传来,飞扬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到点了,

  得起身给孩子和老公做饭,飞扬手脚麻利地套上厚重的棉衣棉裤,即使这样,屋子里的寒气还是立即把她包围了。飞扬真不想钻出热乎乎的被窝,无奈,跟着无奈,她必须起来。

  飞扬跟往常一样开始了她手忙脚乱的一天,淘米下锅,然后处理个人事物,锅开了,她掀起锅盖,进屋喊孩子:“宝贝,快穿衣服,妈妈把袜子和衣服都给你拿来了。”再奔回厨房,熟练地打开煤气,下锅炒菜,三下五除二,屋里就飘起了菜香,一会儿工夫,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了桌。

  和老公孩子共进早餐是飞扬提出的,尽管她很辛苦,但她乐意,用她的话说,孩子只有吃饱了才能安心听课、学习;老公只有在解决了温饱之后,才能集中精力管好生产,避免事故。一顿早餐既然这么重要,谁还敢不吃?

  吃过饭,老公上班走了,飞扬又给孩子打水洗脸,换上外套,一切准备停当,她背上孩子的书包,拉起女儿就走。路上,女儿和飞扬谈起班级里男生欺负女生,管女生要钱的事,飞扬急忙叮嘱女儿,遇到这样的事要及时告诉家长和老师。女儿笑答“O了!”,然后,不忘仗义地告诉飞扬,你女儿能受那样的气?飞扬扑哧乐了。孩子跟她爸一个血统,属能征惯战型,没人敢欺负。

  送走女儿,飞扬赶紧来到库房,拿出自己的货匆匆奔向车站。下岗后,飞扬在家呆了没两天就出来找活了。她不能在家闲呆着,俗话说,人过三十天过午,属于自己的未来,可供挥霍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扔了三十奔四十的人,哪还有犹豫、徘徊的时间再像年轻人一样风花雪月一阵子?这样想着,飞扬不觉就乐了,自己家里需要改善的地方多了,单说这房子,每年都及时主动地上缴取暖费,可屋里的温度顶多八度,花都冻死了,人就更不用说,冰天雪地里穿什么,在家里一样也不能减。就这样孩子伸出手写作业,还得经常焐一会儿。孩子上学,老人就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说不上什么时候一笔不菲的开支就等着呢?她迫切地需要工作。

  飞扬没出来时还蛮有自信,自己好歹也是大专学历,找个工作该不是问题,可到人才市场一转,她傻了眼,她的特长哪都用不上。人家年轻人敲打电脑,啪啪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那就是一个爽。再看自己,勉强会敲两下子,那速度和老牛拉车差不多,再说年龄又过了三十五,精神头也和人家差一截,想撵都撵不上。和那些年轻的大学生站一起,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给自己的角色定位后,等待飞扬的除了家政服务中的清理卫生,饭店里的洗碗刷盘子,还有什么?飞扬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偶然的相遇,飞扬被一个同学领到批发市场,于是她开始了自己上货卖货的艰难的自谋职业。

  选择赶集不是她心中所愿,但求职的四处碰壁,让飞扬有了自知之明,在没有创业资金的情况只能选择本小利微、多付辛苦的项目。开百货好,又体面又风光,用飞扬的话说,天要下雨咱不知道,自己兜里有没有钱还不知道?虽然是无奈之举,但飞扬依旧干得踏实认真。

  这样的日子.单调,枯燥,在别人也许一年,也许几个月就倦了、厌了,没了激情,飞扬却过得有滋有昧。每天大包小裹地颠来倒去,还得接受别人的白眼,可飞扬乐此不疲。因为她心里有数,这只不过是一块跳板,等到攒够了资金,她还有自己的想法。到那时,自己才有权利支配生活,眼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得坚持。时间会改变一切。

  当然,飞扬也不是没有烦恼,这不,因为地号问题,飞扬不得不去找管理所,本来已经买了位置,就不该有这样的烦恼。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仗着自己能飞扬跋扈的骂街,就横着霸占你的地方,飞扬对这种情况最为挠头,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无奈之下,飞扬只能去找管理所,管理所的小张领着飞扬要回了地号,时间已过去了大半,飞扬匆忙摆上了货物,觉得就一会工夫,别人就都收摊了,飞扬也只好收起货物,随着涌动的人潮踏上回家的路途。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飞扬觉得有些憋闷。飞扬有些不合群儿,在飞扬的心里,人已经落魄到这个份儿上了,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消消停停地苟活就完了,哪还有心思搞那些用不着的?有那精力咱做点有用功。因此就总有些人看飞扬不顺眼,因此飞扬的地号总成为兵家必争之地,飞扬上的货总成为大家的抢手货,飞扬心里知道,这是有人成心和她为难,可无凭无据,自己只能干憋着。有凭有据又怎么样,当初自己在单位干得好好的,马上就要人党了,却被硬生生地减回了家,心里明知道是有人找自己小脚,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照样被赶回了家。世上的事。哪能像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呢?就有个包青天,又生在遥远的宋代,几百年的时间差,丝毫也帮不上自己的忙。这样想着,飞扬心里的疙瘩慢慢就解开了,既然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邓小平都能三起三落,自己遭遇点挫折还不是小菜一碟。飞扬总能自己给目己解嘲,因此飞扬总是快乐,总是无忧。

  回到市内,飞扬把货物送回库房,就要到接孩子的时间了,她匆匆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用手慌乱地梳理一下头发,又匆忙地赶往学校。谢天谢地,女儿还没放学,飞扬转到学校旁边的蛋糕店,为女儿买了两块钱的小蛋糕,这是孩子平时最爱吃的,亏谁也不能亏了孩子,这是飞扬一贯的主张。

  熟悉的悠扬的《读书郎》的旋律在校园里响起,孩子们排着队走出了教学大楼。陆续的,孩子都走净了,女儿还没出现,飞扬的心里有些发急,正想上楼去看看,女儿的小白帽飘过来。女儿一脸的春风,还没等飞扬开口,女儿就兴致勃勃地告诉她,自己的月考又得了满分,跟着就粘粘地靠在飞扬身上,等着奖励。飞扬举了举手中的蛋糕,女儿的眼睛瞬时亮了,一把接了过去,还不忘狠狠地搂了妈妈一把,望着快和自己一般高的还没长大的女儿,飞扬笑着摇了摇头,所有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带孩子回到家,飞扬觉得有些累,她真想趴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可女儿喊她给卷子签字,飞扬仔细地看过后,端端正正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卷纸的右下角。签过字,飞扬的睡意全无,她抖擞精神看女儿写作业,孩子的功课不用她操心,知足吧,一起卖货的小吴因为孩子的学习,没少被老师请到学校。女儿成绩很好,一直在年级的前几名,这给飞扬极大的安慰,也让飞扬的勤快有了无尽的原动力。一想到女儿,飞扬就觉得自豪,自己的苦哇,累呀,屈辱呀,全都微不足道。

  晚饭后,飞扬开始织起毛活,一边陪女儿学习,一边织毛衣,再有两天,这件衣服就竣工了。也许该给孩子再织一条毛裤,去年的已经短了一大块。飞扬的活一个接着一个,用女儿的话就是悲哀,可不悲哀又能怎么样呢?活着,日子就得这么过,平凡琐碎,一天天,一年年。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飞扬的丈夫小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那时飞扬已和孩子睡了多时,看着熟睡的妻儿,小金很是欣慰,自己地辛苦没有白费。起码一家老小享受了。女儿的手伸出了被子,他给放进去。又为女儿掖好了被子,他才蹑手蹑脚地奔向厨房,他知道飞扬一定给他留了饭菜。果然,在菜板上扣着他爱吃的红烧肉和一碗大米饭,他把饭菜放进微波炉,一会工夫,饭菜就热好了,小金慨叹,现在的日子真是好了,热饭再不用烧炉子,小金最打怵的就是生炉子,刚结婚那会儿,为了生炉子,飞扬没少熊他,唉,谁让咱没能耐?往事不堪回首。

  小金吃饭的时候,飞扬醒了,“几点了?”“十一点多了。”“又加班了?”“变电所起火,帮着处理一下。”飞扬知道,单位里的这种事情一贯少不了丈夫,虽然丈夫不多言不多语,技术上却是一把,当然是生产的主力军,能者多劳嘛。看着丈夫消瘦的脸,飞扬有些心疼,“吃完饭,早点睡吧。”丈夫应了一声,飞扬就又翻身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飞扬被电话惊醒,原来刘姨不去赶集了,她托飞扬将地号卖出去。刘姨也真是不易,她家在外地,因为女儿有病住院,大老远地跑来护理,可不长时间,女儿竟撒手归西,留下了尚在念书的外孙,刘姨被拖住了腿,只好留下来陪外孙。幸好外孙成绩很好,这让刘姨焦灼的心略有安慰。

  因为有事,飞扬出门很早,在库房里,她遇上了小娜,飞扬很少能碰上她,因为小娜总是出的早,收的晚,属于劳模那种,她不像飞扬,家里负担重。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不,小娜的老公公又开始撵他们搬家。小娜住的是老公公的房子,婆婆两年前走了,小娜曾经将公公接回来同住,但老人和他们吃不到一块去。后来老人回乡下了,因此小娜他们在住房的问题上有些理屈,不那么理直气壮。小娜的老公老实厚道,家里洗衣做饭、接送孩子都被老公承揽了,但张罗大事,则由厉害的小娜负责。这一阵子她就闹心,不知道该搬家还是怎么着?

  飞扬平时都是一个人行动,今天有伴自是高兴,不管小娜唠叨什么,她都觉得受用。平常飞扬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所以少有人和她谈论家事,今天真是个例外。飞扬劝慰了小娜一阵子,不知小娜是否听懂。唉,自己的结还得自己解。

  飞扬今天的战果不错,看看她轻快的步子和瘪了的货包就知道。归来的路上,飞扬觉得心情真好,天仿佛也不那么冷了,刮在脸上的风也不那么刺骨了,天也更蓝了,一切都那么美好。飞扬一路哼着歌,小娜有些奇怪,都说飞扬孤傲,其实不蛮好相处吗?看来人们说话都带着自己的感情色彩,要想分清是非,还非得自己去亲身体验,这梨子的滋味还真得自己品尝。如果人云亦云,飞扬只能是孤家寡人,自己却要失去一个直爽的朋友,小娜为今天的相遇暗自庆幸。回到库房,小娜麻利地放好货包,还帮了飞扬一把。要论干活的利索劲,飞扬还真不是小娜的对手。

  几天以后,飞扬才遇见刘姨,刘姨这阵子明显憔悴了,本来就深的眼窝更深更黑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更密了。有好几次,飞扬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飞扬知道,刘姨又和家里闹别扭了。在对待外孙的问题上,老两口看法不一致,所以老头撇下她独自回老家了。刘姨在这举目无亲,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撂不下外孙,孩子就要考大学了,这时给耽误了,不就误了孩子一辈子吗?为了孩子的将来打算,刘姨认定自己没错,就坚持和外孙在一起。仔细想来,这件事自己也有错,当初姑爷已经和死去的女儿离婚,把孩子甩给姑爷就对了,这么大的孩子跟自己的亲爹,还能受多少委屈?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才弄得欲罢不能,现在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

  刘姨小心地收好飞扬给她的地号钱,才开始摆货,刘姨的货从来都是那么干净,一如老太太的人品。飞扬有些同情刘姨,总觉得她孤身在外,事事艰难,所以,飞扬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她。刘姨也了解飞扬的心意,有心事总愿和她倾诉。

  两人的地号相邻,互相总能照应,人多时帮着看看货,往往能杜绝丢失。这天刘姨和飞扬卖得都好,还没到下集的时候,两人的货已卖去大半。看这仍旧熙熙攘攘的人群,飞扬心里盘算,今天卖净了赁,明天又该去沈阳了,还是坐半夜的车,一早到家还能赶上早市,虽然有些累,可下了早市就可以回家睡觉。累点就累点,一年里也就那么几个旺季,几十天的工夫,这时不抓钱,更待何时。淡季里出一个星期也不见得赶上这时候的一天。飞扬拿定了主意,赶紧张罗着处理、得甩掉货。一会儿工夫,货就甩干净了,飞扬问刘姨收不收摊,刘姨看着渐少的人流,知道硬候下去也没多大辣气,不如赶早,坐车的人还少。两人很快达成一致,麻利地收摊,短短的十几分钟,已经坐上了回程车。

  心情不错,车厢内人不多,座位还有空的,飞扬不用躲着别人,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人多的时候,司机不爱拉飞扬们,乘客也厌恶她们,她们穿着破旧、灰尘暴土,还都带着挺大的货包,脏兮兮的,谁见了不躲得远远的。为这事,飞扬没少上火,自己原来也是挺干挣、时髦的一个人,几时让人用这种鄙夷的眼光看过自己,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生活的落差多大呀,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都是减员惹的祸。

  开始倒小买卖的时候,飞扬出门都带着自做的大口罩,严密地将脸遮得严严实实,惟恐有人认出自己。后来一是烦琐,一是看到过去单位的领导退下来还推着车子做买卖,自己就放松了警惕,一切都光明正大起来。飞扬开始还有些仇视单位的领导,后来,日子逐渐变好,心里的恨慢慢就淡了。

  有一段时间,飞扬坐黑子的车去赶集,真风光。黑子瘦小枯干,一张小黑脸时常露出坏笑,溜圆的眼睛陷在深窝的眼眶里,满是诡计。黑子人极精明,他家雇了四个牵姐帮着卖货(牵姐,即是牵路人买货者)。赶集的顾客多是农村人,他们有个毛病,就是爱凑热闹,哪块儿人多往哪儿去。于是黑子就抓住了他们的心理,每天都雇来几个人围着他家的摊子转,他自己也不闲着,架个高音喇叭大声叫卖。飞扬和他对面,他家从来都人声鼎沸,买货的人络绎不绝,虽然货的质量飞扬不敢恭维,那都是西柳搂来的的便宜东西,可顾客们认。有时飞扬也在心里恨这些买便宜货的顾客,可有钱难买愿意,人家甘心上当受骗,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时黑子他们卖够了,就关了喇叭,铺开垫子甩扑克,飞扬的耳朵才能有片刻的清净。如果换了别家,早就找管理所调换位子了,飞扬认为黑子这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自己没有权利限制人家。如果可能,自己也想大干一把。只要不偷不抢,你情我愿,能把别人的钱弄到自己兜里,那就是本事。因了飞扬的沉默,黑子有些过意不去,车里有空座,黑子就捎上飞扬,飞扬也算因祸得福。为人要厚道,费老的话真是管用。

  牵姐们都有些难缠,这和单位里的技术工人一样,车钳铆电焊,没一个省油的灯,飞扬话少,关系还好一些。牵姐们在车上云山雾罩,飞扬也不反驳,有时牵姐们也讲一些飞扬不知道的市井百态,飞扬就跟着听。原来外面还有那样的生活,飞扬不上酒店,不去歌厅,当然也没去正舞盱,更不知道十元三曲是怎么一回事。牵姐们笑飞扬活得痴,飞扬就笑笑,心里说,牵姐们的世界和自己是两重天。

  飞扬永远也不会撇下孩子,或扔给孩子几块钱自己去打麻将,飞扬没长那么大的心。像有个牵姐那样,为了玩不惜离婚,飞扬更是做不到。飞扬觉得牵姐们有些不可思议。能让牵姐们和飞扬和谐相处的秘诀是飞扬的大方。最平常的事,几个人的午饭经常是飞扬结帐。不过也有一个牵姐例外,她从不蹭飞扬,就算飞扬自愿,她也不干。飞扬就想,哪个人群中都有好人,人之初性本善嘛!只是后来际遇不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才有了偷儿,有了抢劫者,有了小姐们、鸭子们,生活的冷酷可见一斑。

  这段时间飞扬的花销很大,可她的收入也很可观,因为有车,他们走得很远,一些飞扬从没去过的地方他们都走遍了。有一个地方,满山都开着映山红,白的粉的,深深浅浅,美不胜收。赶集回到这里,黑子就停下车,放牵姐们去采山花,掐山菜,牵姐们干累活不积极,这时却都是好手,一会工夫,都满载而归。坐上车,挑菜的,捆花的,谁也不闲着,嘴里还都不服气地比着。飞扬被她们感染了,也掰了一把映山红,她想放在女儿的桌子上。小女孩最喜欢花。

  后来黑子家盘下了一家门面,车子卖了,飞扬才又自己拉货。其实人的能量真是要多大就有多大,在单位的时候,胖胖的飞扬手无缚鸡之力。那时,飞扬要学骑车,人们就打赌,如果飞扬能学会,有人肯倒着爬楼梯,飞扬叫了一口劲,终于学会了。至此她知道,自己的能量是无限的,只看自己用没用心,看逼没逼到时候。真到了某一地步,她知道自己不会饿死,也不会被生活淘汰出局。她可以没有工作,可以没有事业,但她不会停止追求。

事实证明,飞扬有很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虽然她趔趔趄趄,一路坎坷,但总算是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有点不快也属正常。

  这天一大早,飞扬刚走到集门口,还没等歇一歇,喘口气,激烈的吵骂声就传过来。灵巧的小娜上前告诉她,是新来的人把老雷的地号占了,两人因为争地号打得不可开交。老雷住院,很长时间没出摊,管理所把她的地号卖给了新来的,伙伴们都有些替老雷不公,因此谁也不劝架,巴望着事大了管理所来人,好好理论一番。

  管理所上班还得一会儿,望着渐渐多起来的人流,飞扬意识到这么等不是办法,缴了管理费,你有没有收入,挣了赔了,管理所一概不管,再这么耽搁下去损失的是我们自己。飞扬来到争吵的两人中间,看看地号满大的,只要两家各让一点,挤一挤,完全摆得下。飞扬哈下腰,把老雷的货摊拽过一些,又吩咐新来的把货摆上,两家还想理论,飞扬说,都住了吧,一会就散集了,该干啥干啥吧。人群哄的一声散了。

  飞扬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那么爱看热闹,早劝开不是少受许多污染。这难听的叫骂,简直是噪音。不过还好,两人没动手,前几天,不是有两家打得头破血流,两败候伤。飞扬清楚地知道,前天的事件都是老蔫那家伙搞的鬼,他两头添火,终于两家大打出手。

  老蔫的为人不怎么样,总像个娘们似的里外传瞎话,飞扬不屑搭理他,虽然他时常没话找话的搭讪,可飞扬懒得出声,长着老鼠般尖尖脸的老蔫自找没趣。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总是兴风作浪。人心不古啊!飞扬心里颇多感慨,上班时,就知道闷头干活,人际关系从不上心,现在知道减回家的必然了。

  那天老马的儿子娶亲,大集上有头有脸的都去了,事后小娜问飞扬怎么没去,飞扬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躲之惟恐不及。小娜不管飞扬皱起的眉头,也不管她爱不爱听,眉飞色舞地和飞扬描绘起吃席的情景。那天下午,大伙儿收了摊才去,早过了吃饭的时间,都饿得够戗,更实在的话是,谁也不好意思不去,花了钱,那还不得吃回去,加上天不作美,实在太冷,人们不由自主地跺着脚,抄着手。等菜的时候,人们就七嘴八舌地闲聊,话匣子一打开,天南海北的奇闻奔涌而出。讲奇闻的人一定想不到,自己今天的表现,明天也可成为别人的奇闻。菜上得很慢,一上菜,大伙的话匣子就关了,人们的兴致转移到吃席上,一道菜上来,三下五除二,盘子就见了底,嘴上是说吃点热乎热乎,可心里的小九九,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十八道菜下来,再看桌子上,个个盘子都见了底。谁都不知刚才吃了什么,死要面子的老马又狠了狠心,每桌添四道菜,盘子才没即刻见底,稍稍给老马留了些脸面。背后,众口一词地都埋怨老马小气。飞扬心说,不是老马小气,是老马脑袋里缺了一根筋。大伙是以贺婚为由,去老马那儿改善去了,狠撮一顿不说,过后还满嘴的风凉话,这是得了便宜卖乖。

  由这件事,飞扬记起当初自己带着一帮工人吃十二元自助餐的情景,按人数缴了钱后,吃多少随便。工人们可得了便宜了,甩开腮帮子那个造,吃得饭店的老板都直眼了,一些稍显贵的东西都不敢住上摆了,都这种吃法,饭店也能吃黄。打那以后,飞扬死了和那类人一起吃饭的念头。也许是觉得丢不起人吧?

  这类事情,飞扬没有兴趣。在她的心里,只装挣钱的欲望。如果有谁告诉飞扬,某处的某货,有利可赚,飞扬的精神头立马上来,她会支楞起耳朵耐心地听个一字不漏。如果是其他新闻,哪怕是天上掉钱。她都无动于衷。因为她心里有谱,天上下钱那是天方夜谈,不过飞扬一定想不到,神话变成了现实,她所住的那个北方小城的某天下午天上就下了一回钱。

  飞扬下了黑子车后,一段时间她转道另一圈集贸市场,又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矮个子的罗姐和飞扬对心思,两人走得很近,姐夫从前是个老中专生,说话文绉绉的,对飞扬也好,几个人成了知心。飞扬整天和他们一起骑车去赶集,后来罗姐家买了车,飞扬的货就放在罗姐家,这样飞扬又轻松了。

  听刘姨说最近还要歇一些日子,因为倒霉的姑爷告她侵吞他的家产。姑爷在女儿弥留之际,迫不及待地离婚娶后妻,刘姨特别气愤,拿着到手的证据去法院诉说,法官们依法判了她家姑爷净身出户。没有家产,一文不名的姑爷在外显摆了投几天,就被甩了,因此他回来拼命地想挣回财产。姑爷首先做了自己儿子的工作,只要儿子答应和他一起生活,他的前丈母娘就没辙。

  刘姨也希望外孙能和他的父亲在一起,那她就可以回家了,多省心的事呀!可事与愿违,外孙认定了姥姥,在庄严的法庭上,他一口咬定跟着姥姥,刘姨只好屯在这儿。飞扬家这段时间少有的沉静,飞扬暗自高兴,再有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攒够调房的资金,幸福的日子不远了。坐在回家的车上,飞扬心里盘算着,美滋滋的脸都有点流光溢彩。想到得意处,有点飘飘欲仙,迷迷糊湖的,她睡了。

  就要过年了,买卖人到了一年里最后的冲刺阶段,家家都办了大批的新货,期望大捞一把,过个红火的丰收年。小娜的老公公也想明白了,再不追着屁股撵他们搬家,老头答应那套房子留给他唯一的孙子了,小娜沉重的负担没了,轻松上阵,满面春风地迎接着所有的顾客。刘姨的姑爷没好作,得了严重的肺病,就要走了,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他恳求刘姨原谅他的过错,临走还给刘姨一些股票,这都是外孙的财产。刘姨一年里办了两次丧事,心情难免低落,她没办多少新货,许是来年要回家了,飞扬在心里为她祝福。

  也许明年自己也要告别赶集的生活,飞扬家这几年日子翻着跟头往上翘,没有飞扬苦巴苦赚也丰衣足食了,因此飞扬远离赶集的日子也有了盼头。飞扬回忆着自己当初借钱上货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晃眼,几年就过去了。

  飞扬想着一年来,罗姐两口子对自己的好,真的无以为报,自己没有能力帮助人家,净沾人家的光。这天下集的时候,飞扬来到超市,诚心诚意地为罗姐两口子买了四瓶杏花村酒和一桶豆油及一些生活必需品。飞扬不会喝酒,不知道酒的好坏,她只记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诗句,想必这杏花村一定好喝。罗姐两口子能喝点白酒,因为平时出车,他们不敢享受,过年了,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可能。

  叶黄叶绿,一年的日子说完就完了,雪尽花开,新的一年就在眼前。歇过一个正月,没转行的飞扬们还得按部就班地赶集,围着城市的周边转来转去,方便别人的需求,换回目己的幸福。

   【责任编辑程猛cmmc52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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