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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是在老家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的。
新年那天,清早起床就和同宗族的孩儿们去了坟山坡,为祖坟烧香焚纸。
祭祖完毕回家后,我推开大门见着后墙香火台上点然着熠熠发光的两支红烛。桌上茶盘里摆放着两个红包。
“妈——这是什么呀?”我摸着两个红包不解地问。
“这是你毛子哥和黑马弟的意思,我真想给它扔掉。”母亲极不高兴地低声说道。父亲急忙从内室走出来辩驳母亲的话说:“怕哪样喔?这是好事,我们得帮别人这点忙。”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钻进厨房吃早点去了。
中午时分,毛子哥在外面大声叫喊我的乳名。我还以为他是来邀我去打牌,没想到是来叫我去吃饭。
进了他家门,满屋老少对我都很热情。当然,平时因为我很少回家,每次回来村里人都这样待我。
我用矮凳盘坐在火炕旁边,大火烤得我直往后退。毛子嫂在火炕前转来转去,做了满桌子的好肉好菜,馋得我口水直往肚里咽。毛子哥的父亲从里屋拿出一瓶茅台来,说是他二女婿单位的人送的。毛子哥接过茅台掀开瓶盖哗啦啦就把我的酒杯斟满了。
“来,海鸣弟,这回全靠你啦!”毛子哥从来都这样叫我。
毛子哥是个急性子的人,说话做事都够爽快的。
“哎!毛子哥,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二叔没给你说吗?”
“没呀——”
“那咱俩先喝酒。”
“来——干杯!”
咕噜咕噜一阵,只见毛子哥的喉咙一上一下,酒就干了。
“来,吃个饱。”他夹着大把大把肉直往我碗里送。“海鸣弟,你也知道我毛子哥生了三个女孩已经结扎了,你不能看着我的香火失传不管吧!” 毛子哥打着酒嗝说着。
“可,我又不是在计生站工作,帮不上什么忙呀!”
“不,这回我要让你替你毛子嫂接生。到时候要是生了个带把的我到你家门口大放鞭炮。” 毛子哥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指着在火炕前打转转的毛子嫂。
“不,毛子哥!我只是个教书的根本不懂一点医学,怎么能随便接生呢?”我赶快抢着说。
“笨蛋!非得要懂医学吗?我们同宗族的兄弟就只有你能了。虽然还有黑马老弟没有结扎,可他是不行的。连自己老婆的肚子都弄不大。”
我越听越糊涂。看着毛子哥醉熏熏的样子,估计他是酒喝多了在胡说。我只能用点头应付他的酒话。
毛子哥不胜酒力,三下五除二就瘫下了。毛子嫂拽着他一边唠叨一边往床上拖。
我也被毛子哥半瓶茅台灌得目眩头晕,涨着绯红的脸靠在隔屋的板壁上闭目养神。心想着今天家里的红包红烛和毛子哥刚才的一番话,判定一定有什么事非要我帮忙不可,究竟是什么事呢?
趁着酒兴壮胆,我向毛子哥他爹寻问了真情。毛子哥他爹毫不隐瞒地直接对我讲,说就是要我和毛子嫂给他们家生个带把的。听着毛子哥他爹的那番话,我总算弄明白了。
我感到万般羞辱和可笑地回了我家的老屋,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后我感到事情的蹊跷和纳闷,提着包裹准备回学校了。父亲一把拉住我的手很生气地说:“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人家这个忙,这是宗族里的大事。你不帮这个忙是对不起祖宗的。”
“可……”我想争辩。
“闭嘴!你毛子哥香火失传,黑马弟结婚三年也没有生,通过检查断定是他有问题。你们这“源”字辈的扎完了,只剩你还没有。这是宗族给你的任务,必须得完成。”父亲不容我说话。
我无话可说,只感觉到宗族里陈腐的思想太落后了,为了传宗接代完全抛开了世俗的伦理和道德不管。
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解释道:“我和你妈都老了,说实话,家里的劈柴挑水也全靠同宗的那些年轻人,你不怕我们的老骨头到时没人抬出去吗?”父亲说这番话时,眼角仿佛噙着泪水。
听着父亲近乎哀求的话,我还是选择了留下。留下来就意味要残酷面对现实,要违背伦理道德去做令我难以接受的蠢事。
两个红包就是两个女人:一个是长得毛毛躁躁,脸像鞋底板一样厚的女人,大我十来岁,见了就恶心;一个是黑马弟的女人,虽然年轻漂亮,可她和黑马弟都是我教过的学生,要我撕开脸皮和她那样,真的很难。
后来才知道这是族里大家认同的一种做法,管它叫“接生”。就是族里如果有谁不能生育,只能在族里找其他弟兄做接生。这样才不会失传香火。为了不让祖宗扫兴,首先得在选定的那个男人家堂前烧香点烛,发红包。烧香点烛是祷告祖宗保佑一定生个男孩。发红包是表示对那家人的谢意,同时也希望一炮就中。
针对接生这事我内心十分矛盾。可谁叫我是族里的人呢?
毛子哥虽然直截了当向我说明了他的意思,也许毛子嫂也通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可黑马弟家却不一样,虽然说他家送来了祭祖的红烛和红包表明了意思。可黑马老弟打工在外没有在家,如果这只是他父母的意思,那我以后怎么做人?
二月春风已过。热气腾腾的黑土地正等着春耕播种。一声春雷响后,小雨便在夜里淅淅沥沥地下着。趁着黑夜风雨的混乱,我匆匆地将种子播撒在那片渴求秋天的黑土地里。
不知秋天是否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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