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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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说起来,我在批发城经商已多年,结交了不少老板,可以说天南地北,大大小小,五花八门。虽然自己现在也算混了个老板,可跟他们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给人提鞋都撵不上。尤其和铝合金市场的王守宝比,自己十几年的家当还不如这家伙一个月的赚头。王守宝这家伙不仅开了两家像模像样的工厂,还在商城开着一家规模最大的销售公司,据说家产早已赚过千万。

  可有一点我到现在都不与王守宝苟同,就是这家伙把钱一直看得太重,似乎没了钱就跟鱼离开水一样。他比我大一个多月,还跟我同村,一块儿光着腚玩着尿泥长大。这家伙自小好像就对钱有着一种特殊感情。这或许跟他的家境有关,他爹死的早,他娘顶家过日子很拮据,一分钱都攥出火星。记得儿时几个伙伴打赌,将一枚五分硬币投进学校的粪坑里,说谁将其捞出就归谁。当时王守宝不容他人反应,就抢先挽起袄袖毫不含糊地将手插进粪坑里,很快就摸到了a那枚硬币,攥在手里喜滋滋地说,归俺了。伙伴儿们都恶心地捂鼻跑散,嘲笑他是个抠屎鬼。他却说,管它个啥。我也好几天没理他,可他却美滋滋用这钱买了一根冰糕,炫耀着有钱的好处。

  王守宝没上几年学,几任老师都骂他是榆木脑袋死活不开窍。他干脆连学校也不去了,走村窜巷收起破烂,先是在乡下骑辆破自行车转悠,接着又换辆三轮车进了城,风餐露宿,吃苦受累,专门鼓捣废旧金属。谁也没想到头脑笨拙的他算起账来却分厘不差,滴水不漏,靠此营生成了精。这家伙不但娶了一个城里的水灵媳妇,还买了一套楼房,过起了城里人的日子,惹得村里人都叹,自小看不到大,这小子还就有发财的命。王守宝后来又开起铝型材料厂,规模很大。他曾跟我谈过自己的发家经。赚钱攒钱是他最大的乐趣,有了一千想一万,有了一万想十万。每次挣来的钱,只要够一千块就一定要存到银行里去,凡存进去的钱,就不会再取出来。手底下一时没钱,就喝口凉水塞牙缝先硬撑着,资产才开始由小积多。我很是佩服他这种创业劲头。

  只是,我几年前跟王守宝断了往来。事情是由我父亲生病住院引起的,当时我刚买了套房子,手头窘迫,父亲手术要一大笔钱,就想到了王守宝。凭过去的友情找他借钱应不会有问题。他在电话里当时一口答应在家等我,可来到他家,他老婆又说他出差走了。又过了一周,我打听到他在家,就没事先打招呼,径直到他家堵他。当我踏进他家前门,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匆匆从后门走了。我忙从后门追出来,远远看见他钻进自己那辆黑色奥迪里一溜烟跑了……我百思不解地离开他家,路上遇上小时的同学刘三,寒暄几句,便讲起跟王守宝借钱一事。刘三听罢就摇头直笑,说,跟这家伙借钱比剥他的皮还难。接着讲了一件事,王守宝的亲娘舅借了他八百块钱买牛,还迟了几日,他就不停地找借口上门催。待他舅还钱时,他接过仍不放心地迎着阳光单张细瞧了好几遍,气得他舅尥着脚大骂。村人闻知后,都挖苦王守宝,他却大言不惭地说,就是亲娘老子又咋了,我的钱也不是天上白掉的,那是我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用汗珠子换来的,凭啥要掉给别人啊。我对王守宝不再抱任何幻想,把为父筹钱的希望只好寄托在那些不趁钱的穷同学身上,没想到他们都热情地出手相助,令我十分感动。惟有王守宝的影子在我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尽管他来过一次电话,像演戏似的解释着借钱的事,可我一声没吭就挂了。

  今年开春,忽闻王守宝被淹死了。我听人们议论,说出事那天黄昏,他在滨河大道驾着车,不知咋就掉进沂河里去了。当时他从车里挣脱出来,可不会泅水,边挣扎,边呼救命。好在不远处有一捕鱼的青年闻声划船急速过来,王守宝见此,叫道,快点救我上来,给你一千块钱。不知为何,青年划船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王守宝一见就急,叫道,快啊,我给你五千!青年划船的速度更慢了,竟讨价还价,张口讨要一万。王守宝这次却没当即应允,硬是挺到气力用完,才费劲将头冒出水面,叫了最后一声,我,我给……就沉进水里,在河面上留下一串气泡。青年见事不妙,飞快划过船来,一个猛子扎下水里。可惜为时已晚,河水茫茫,王守宝早不知被冲到何处。青年被闻迅而来的警察带上岸,讯问他为何见死不救,眼看着人活活淹死?青年满是委屈地说,开始我划船只想救他,可后来听说他给钱,而且越给越多,我就想讹他,故意再拖会儿,本想他立马答应,谁知道,他把钱看得比命都重……河边围观的人都叹息不止。

  谁也没想到风光一时的王守宝会落得如此下场。

  王守宝的尸体三日后才被家属花重金捞到。丧事办得很场面,扎糊的陪葬品都拉了好几车。他老婆仍哭哑着嗓子,说他活着时自己赚的钱一分都没舍得花,就这么死了,说啥也要给他办置全……

  据说王守宝下葬当日夜里,他老婆就梦到他,伸着两只长长的胳膊,不住地喊着,快还我钱来,连着三宿梦景都是如此。吓得他老婆连忙花钱请来一帮巫婆神汉,做了五日道场,烧了数个仿做的存折,这才息事宁人。

  这事虽有些牵强或是人们讹传,我想,这家伙八成在阴曹地府仍在惦挂着他生前积攒的那些钱,可又能带走分文吗?

  【责任编辑 徐 曦 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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