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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强是我小学时的同学，王家寨人氏，铁哥们，见了人总有讲不完的故事。那天我去集市上溜达，又遇见了他，两个人树荫下一坐，他就说开了。
俺庄上东南角住着的那个老光棍，就是四十多了还没有结婚的那个，早几年结婚了，你知道不？现在孩子都生俩了。大的快十岁了。你别没精打彩的，这故事保证你没听过，不好的故事我能对你讲？是这么回事。以前说媳妇，第一不能太穷，第二要父母健在——不然人家娘家人怕小两口没有人领着，过不好日子，闺女受罪。这个老光棍偏偏两样都摊上了：从小死了娘而且没有钱，刚满二十岁，正要找媳妇，爹又没了。在农村，你知道，还有一条就是人家给你说媳妇，媒人都是看着爹娘的面子，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谁理啊？所以，这家伙就打光棍了。
咋娶的媳妇？哈哈，那不是后来嘛！后来国家允许做生意了，日子好过了，他攒了几个钱，不知从哪儿买来个女的。嘿嘿，说起他结婚那天，倒挺有意思的。那时候我还小，不大懂事。那天正在路边和一帮小孩玩，突然就碰到了他。当时跟现在一样，也是夏天——知了在树上叫得正欢。他穿着一身新衣服，白衬衫，咖啡色裤子，黑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这是当时年轻人最流行的衣服。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不会记错。因为在那天之前我似乎从未见他穿过新衣服。当时他高兴得屁颠屁颠的，脸上乐得跟开了花。听说他要娶媳妇了，我们就围着他起哄。他也不生气。要在以前，他可是个驴脾气，小孩哪敢跟他胡闹？后来，大概是下午，我们去他家玩。见没见着他媳妇给忘了，不过有件事这辈子我也忘不了。当时我们几个刚走到他院门口，就突然听到他家里跟敲鼓似的咚咚直响，还有人在大声唱河南坠子。一群人都感到很奇怪，以为他请了个唱戏的来家里庆祝，便忙争着跑进去看热闹。进去一看都笑了，只见他喝得醉醺醺的，正用头砸着桌面，在那里手舞足蹈直着嗓子唱呢！那样子，真是高兴得把爹妈都忘了，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兴的人。后来因为这件事他被人取笑了好几年。唉！想想也可以理解啊！他那时都快四十岁了，要是咱哥们三十七八不结婚，嘿嘿……说不定也跟他一样。
那天晚上，我就跟着一帮比我大的小伙子去溜墙根偷听。这事你也干过吧？现在农村不这样了。当时晚上没电视，天一黑就没事干，年轻人又睡不着，就不得不干些无聊的事打发时间。那天月亮很亮，可我们几个人爬过墙一起摸到他们窗户跟前也没被发现。记得窗帘好像也没拉，于是一帮人就在那里围着屏住气偷偷地看。我说了，当时我刚十来岁，还小，个子也小，就是挤不进去，所以啥也没能看到，只能在外面支着耳朵听。就听到里面呼呼啦啦的有些响动，女的咯咯笑，男的不住地喊“小宝贝”什么的。后来女的好像生气了，说，恼了我给你咬掉！窗户上趴着的人一下子都憋不住，轰的一声笑了出来。不用说，里面的人也发现了。果然接着就听那女的一声笑骂，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日你奶奶个腿！一群人轰的一声往外就跑，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们拉着跑了出来。跑了一段路我回头一看，乖乖，只见明晃晃的月亮地上，那女的光着屁股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粗木棍骂骂咧咧地追过来了！我们没命地跑啊！但后来我因为年龄小还是落在了后面。当时吓得不行，便在拐弯时脑筋一转，钻到路边的一个草垛里去了。趴在草垛里心还噔噔直跳呢。第二天村里人都知道了。都笑着说还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女人，光着腚撵人。
从那以后，那女人就落下了一个厚脸皮的名声。
结婚后，两个人有好长一段时间在村里不大露面，天天在家里瞎折腾。反正家里就他俩，没有父母孩子，咋折腾也出不了乱子。现在听说有的年轻人为这专找没父母的结婚，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咱又没见过，不好胡说。后来，没过一年，两口子就有了一个女孩。又过一年多，又有了一个男孩。光棍更是高兴得眉开眼笑。不用说了，有了老婆又有了孩子，还是一男一女，他以前过够了一个人的日子，如今忽然有了一大家子人，能不高兴吗？一高兴人脾气也变好了，结过婚之后见谁说话都和和气气的。对女人也特别好。他认为这些都是女人带给他的，对她更是疼得不得了，把她当菩萨供着，种地、打场、喂猪、做饭，甚至给孩子洗尿布，都一个人包了。女人对他感情好像也格外不错，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哥哥妹妹的叫个不停。邻居谁听了谁说肉麻。农村嘛！男女偶尔有些什么出格的事，别人也都不会太当一回事，只是觉得你很有趣，是一桩可以谈天的趣事而已。这些你都知道，算我废话了，听我接着往下讲，下面更精彩。
两口子就这么你恩我爱地过了几年，孩子会走路了，村里关于女人的闲话也多了起来。为啥？男人不行了呗！男人一过四十是一日不如一日。那三角脸又瘦得跟个猴子似的，哪能经得起天天那么折腾？女人身体精力又好，平时能跟男人摔跟头，一般男人哪能行？村里的几个光棍，平时便爱跟这女人打情骂俏，这时便开始常常去她家里串门。进了门和男人打个招呼，就和女人进屋里关了门，说是说说闲话。男人呢？刚开始还问，后来女人跟他闹了几次，便不敢问了。人身体一垮，心劲也会不知不觉变弱，这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他也怕得罪人两个孩子被人给弄跑了，那不绝后了吗？后来村主任、会计都开始去他家串门了，——村长？村长当时都快六十了，走路都困难！男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问。反正他娶女人就是为了留个后，有两个孩子他也知足了，随她怎么闹去吧！他干脆搬到另一间屋去睡，不和她住一起了。女人倒也不算太那个，一这样就开始干活了。喂猪、下地、还给男人做饭……
最近这两年更厉害。女人到城里建筑队当小工去了，说是挣钱给儿子盖屋娶媳妇。嗐！她儿子女儿现在都不愿意叫她娘！村里人都说，她去干活也不是为钱，哪个建筑工地没有二三十口子男人？
今年那女的有四十五六了吧！好是好一些了，儿女都大了，多少在小辈跟前得顾些脸面。这不，今年一开春就动工给儿子盖屋了，钢筋水泥全是从城里运来的，村里人都说没花多少钱，除了买砖是她自己掏的……儿子说，盖好了屋他也不住，说嫌丢人。村里人现在也咋说的都有。有的说这女人光顾着自己，也不顾惜一点儿下一代人的名声，谁家的闺女愿嫁这样的人家受人议论？也有的说不管怎么样，人家还是有本事，不信要咱村的老娘们去给儿子盖屋，哪个能办成？这家人要不是女人，靠他那个男人也盖不上屋，儿子不一样得打光棍？
就在早两天，大概是这月初十左右吧？我下地回来晚了，走到村口天都黑了。经过他们家门前时，突然听到有一个女的在他家那片新建的房基上呜呜地哭，哭得可凶呢！那天月亮不好，看不大清，我就走过去看。走到跟前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是她！那个女人！嗐！真是没想到！一个村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回见她哭呢！平常啥时候见人不是嘴咧得跟个瓢似的？嗐！这个女人，你说稀奇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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