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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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小的时候搞文学创作,觉得那是希望,一个人一门心思地写,写着写着就写出一些名气。有一天在大街上走,后面上来一个人,说,你是妙妙吧,听说你小说写得好。

  我停下脚回头看来人,这才发现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一米八的个头儿,一头浓密的黑发,微带卷曲,脸盘长得也好。我眨巴一下眼睛想,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好在我是一个碰上什么样异性都不动心的人,所以就答道,是呀,没错儿,你是谁?来人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原来也是写小说的,叫绿。绿骑着辆自行车,女式的。那时候女式自行车非常流行,像绿这样的男孩子骑着这样的自行车,简直就是一道风景。

  绿陪着我走一段路,中间隔着他的自行车。绿说,写小说先要做好人。我说,这我懂,但是做好人也未必就能写好小说。绿说,你说文不如其人?我说,人越阴暗写东西时就越美好,相反人越美好,写东西时就越掺杂残酷。绿说,得,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回头我给你送书去,清一色的外国名著,你肯定没有,我南方的朋友送我的。

  和绿互换了地址,我接着去逛街,绿答应我过几天把书给我送到家里。

  我没太拿绿的话当回事儿,也就是转身的工夫,我就把绿给忘了。可是有一天,我正抄稿子,有人站在大门外喊妙妙,抬头一看是绿,他果然拿着几本书,眼睛放光地看着我。

  绿的到来,让左邻右舍都投来钦羡的目光,他们把绿看成了我的男朋友。而我自己知道,绿能做我男朋友的几率并不大,绿充其量不过是个普通朋友,或许连普通朋友都够不上。

  这天绿在我们家待到很晚才走,我母亲给绿泡了茶,就知趣地去了别人家。可是我和绿谈的只是文学,没别的。我们一谈起文学都很起劲儿,绿知道的很多,让我刮目相看。灯下我仔细端详了绿,发现绿的脸庞眉眼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尽人意,绿有一口不太洁净的烂牙。他的牙龈总好像血肉模糊,我甚至从空气中隐隐闻到一种特别的气味。

  这以后绿常到我们家来,有一次还发生了一点儿事情。那天我们家来了一伙查电表的。那时候人们的日子过得很穷,几分钱一度的电也偷。如果不偷,别人家交费时没多少,而你家要交不少钱,就心里不平衡。

  绿这天来我家,刚好赶上来查电,查电顾名思义就是看偷没偷电。绿当时坐在椅子上没动,等一伙人走了,绿说,我有一种办法,让查电的人看不出是偷电。母亲对这种事很热衷,绿就现身说法做了示范。绿的办法挺隐秘,就是在母亲挂锅铲挂勺子的地方安一个开关。开关又用一个二层帘挡着,谁查电也不会去掀这没用的二层帘的。

  那一年绿的发明为我们家省了不下一百元电费。那时候一百元可不是个小数目。母亲到年底很沉静地对我说,和绿结婚吧,不然你还找啥样的?我说,就为你节省的一百元钱?母亲摇摇头,说,不,绿是个不错的人。我也摇摇头,说,决不。母亲说,你别到最后剩到家。我说,剩到家我也绝不嫁绿。母亲说,为什么?我说,烂牙。

  绿到我们家坚持了不到二年就不再来了,后来他和一个叫果果的女人结了婚。结婚后绿很痛苦,和果果常常把战争打到单位去,绿的妻子是个喜欢向单位领导告状的人。比如她可以把绿的隐私向领导半点不留地揭发出去,绿有点爱占小便宜,把单位的彩旗拿回家做密室窗帘,绿擅于洗像,这也一点没剩都成了绿的罪状。

  有一天傍晚,绿忽然来到我家,来了就喝茶,也不说什么。母亲还是知趣地去了邻居家,母亲走后,绿告诉我,他要走了。我说,去哪儿?绿说,出国,去维多利亚。我说,那是好事,是你的全家都去吗?绿说,不,是我自己,我去继承姑夫的遗产。我说,那你最好把媳妇也带去呀,到那也有个照应。绿摇摇头,说,不了,我就自己去。

  绿说完,眼睛盯了我一会儿,就起身走了,他还是骑着那辆很洋气的自行车。绿的长腿跨上自行车那一刻我叫住了他,我说,绿……

  绿停下了,一条腿搭在车上,扭头看着我,脸色异常的苍白。绿长长地叹口气,说,生活真会开玩笑,你知道我姑夫是做什么的吗?绿没有告诉我结果。但我知道,绿的姑夫肯定是一个牙医。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听广播,午间新闻报道,有一位骑着自行车的男子,从维多利亚港湾的楼顶一路向西……我疑心是绿,要去看看,母亲坚决地拉住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维多利亚港湾,是我居住的小城惟一一幢带有梦幻色彩的三层楼房,它的楼顶粗糙而窄小,不论你怎么量,都不会超过一百平方米。

  

  【责任编辑 徐 曦 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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