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晓雪一起卖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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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安庆,男1986年生。曾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小小说二百多篇发表中短篇小说数十篇作品曾多次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青年博览》、《青年文摘》、《散文选刊》等选载。入选多发“年度最佳小小说”获全国微型小说奖,出版作品集一部。现供职于某家杂志社。

  

   那年我下岗。

  那天我垂头丧气在街上逛的时候碰见了胡相如,胡相如在工商局的办公室当主任,和我一样写新闻,得没日没夜地写他妈的狗屁不是的讲话和总结。为给单位发表那些涂脂抹粉的豆腐块我们一起去报社的总编室请过客。胡相如听说我下岗了,鼻子马上有些酸,拉我去酒馆我不去,我说我下岗了,这意味着与烟酒绝缘。我怕一喝酒兴上来了怎么办。

  我和胡相如在酒馆前的一棵槐树下站着,胡相如左手在右手上摸来摸去的,把手伸进兜里又伸出来,我猜他是想给我饭钱又怕伤我的自尊我不接受。这样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胡相如忽然说:新楼市场马上要开业,你弄个摊位卖衣裳怎么样?我不逗你的烟兴酒兴你总得再就业挣钱吧。

  我说我很赞成,胡相如,弄摊位,办执照的事就交给你了。

  当天夜里我去找晓雪,晓雪和我是同学,我们一起下的岗。我想让她和我一起去卖衣裳。她那天睡得早,我是隔着窗棂对她说的,我说你要同意夯几下窗棂就行了。我看见她的身影在窗前模糊成一个团,她说,你要真不进来我就夯了。我说你一个女人在家我进去不礼貌。接着窗棂地震一样地两声响,我猜她肯定是用脚照窗棂上踹的。

  那年国庆前我和晓雪有了那个摊儿。

  第一次去武汉进衣裳说好了晓雪去,可临行前晓雪却怔怔地盯着我,她说:你去过武汉没有?我摇头。你见过长江吗?我摇头。你坐过轮船吗?我摇头。

  我知道晓雪的意思,后来我和晓雪一起去了武汉。

  到武汉是在傍晚,我们在夜晚去看江,在江边我把晓雪搂住了。搂晓雪并不是有邪念,看见茫茫流淌的江水我特别想搂住一个人,我想起我在那个机关干了快十年了,想起我白白流淌的血水和汗水,想起为那些虚假的文字我掉在盆里的头发,想起有一次在洪涝中采访我差一点被淹死,在医院输了三天液才醒过来,时间就这样他妈的像婊子一样。还有我老婆怀二胎竟然被打掉了,要知道今天下岗非生下不可,做两个甚至三个孩子的父亲是多么的幸福。也许老婆就不会嫌我窝囊和我分居了。我搂住晓雪并不是有干那事的想法,那一刻我就是想搂住一个人,我搂着晓雪一句话不说,晓雪的身子使劲地往我怀里拱,我搂得更紧,把脸往她的脸上蹭。人在沉郁的时候有时候特别需要一个女人,她静静地坐在你身边就是一种最好的安慰。午夜里有女人睡其实也是排遣寂寞的好方式,我的一个朋友在女人和他离婚时就像疯狗一样地去外边找女人。他说不然心就要憋碎了,要不,就得站在山头疯狂地喊。

  真幸运啊,下岗的日子里我身边有了晓雪,我们一起站柜台,一起揽顾客,一起出门进衣裳,我们是合作伙伴,又是旅途上的伴儿。那晚在江边我对晓雪说:我们先去游,游完了再说进衣裳。

  五天以后我们扛着一袋衣裳回到小城,我们真正卖衣裳的日子是从武汉回来开始的。

  天快冷了,我们又结伴去草原上的一个小镇进皮衣,和别的摊位不一样,凡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都是这样结伴而行,卖衣裳的日子其实是我们心灵放飞的时光。我们看到了我们想象和向往的大草原,我们静静地站着,倾听着草原上的风声,草原上那些牛羊的歌唱,仰着头看鸟儿从头顶掠过,悠悠地飞在蓝天和白云间。我们看见夹在草原上的一条河,我们贪婪地在河边坐着,我静静地拉着晓雪的手。那一夜我们无比贪婪地品尝着草原的夜色,听着草原的夜语,我们好像听见了那动听优美的《草原之夜》,后来我听见了晓雪幸福的哭声。

  我们寄宿的地方是小城航运公司的一个旧址,我的一个老乡在公司的旧址开了家经营塑料生活用品的公司。那个冬天,我们感谢他给了我们两间房,相邻的两间房,深夜醒来我能听见晓雪的翻身声,每天收摊我骑车带着晓雪往那里去。

  春节前是市场的旺季,我们不能再那样一起出去了,我一个人在路上时竟然有一种孤独感。那个夜晚我在外出三天后回到小城,我打的回到住地,把沉重的包裹扛上楼,灯在摁灭的瞬间,我肩上有一股暖暖的热气。晓雪说,真想和你一起去。

  老乡邀我去酒吧。

  酒至半醺,他说,房子你们要腾出一间,你和晓雪只能一个人在这儿住。

  我端着酒,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终于听着喷着酒气的老乡说:你知道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合伙是不能那样的。

  那晚我流了泪。

  几天后胡相如也把我约到一家茶厅里……

  几年后,和老婆依然分居的我浪荡在一家桑拿房做业务,甚至去房间给客人拉皮条。当静下来的时候,我掂起放在床头的书,我伏在枕头上写。我已经是一个有点儿名气的小说家了,我所在的那个市作协想找我,我一直躲着,我知道我还不到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时候。有一天他们找到了桑拿房,我钻进女室,看见两个女人正赤身裸体地看电视,我说对不起。我甩过去一叠钱,我说我赔你们名誉费。

  晓雪终于又找到了我。晓雪把一叠钱摔在我面前,迷蒙着一双黑眸子瞅着我:这是我们余下的那些旧衣裳的钱,我去乡下的集上卖,昨天才卖完,一共卖了两万块。

  我拿了一半往她的手里塞,她摇头,说:我贪污过一万块,今天算还了。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你听了老乡的话真的和我分开了。她的眼里好像汪着一湖泪。

  我使劲地拥住她,几年了,其实我还一直沉浸在那些卖衣裳的时光里。她说,桉子,我不会再走了,你必须给我找个活儿干,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忍心让我当鸡我都干。

  我把晓雪搂得更紧了。

  

  责任编辑 徐曦 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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