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仔邹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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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和邹运碰面时,是在长春体育馆的对面,叫儿童公园的地方,门口。

  邹运用留着山羊胡的下颏点着体育馆说,上次谈个客户,约定这个地方,结果多转了二十分钟。不过责任不在他,而在于客户,客户没说明白。

  凡事都要归个责任吗。我想起他的同事针对他将来出访欧洲时的建议,就是带上四个翻译。本土方言的,四川方言的,所去国语言的,还有一个,将轻微的大舌头翻译成标准语的。像是要佐证此点,邹运随口引用鲁迅先生“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那句话时,把“淋漓”说成了“临沂”。

  接着却窃笑不起来了,邹运的经历让人感到庄重。十年前居然是西南某大学法律专业的毕业生,毕业当年在重庆做小买卖,然后开家规模资产十几万的小化工厂。算是人生的一段风光经历吧,谈起时却只有惨痛。邹运把这惨痛跟当年亚洲金融风暴的国际局势联系起来了,说因为那场风暴,他生产的硫酸亚铁,也叫猪饲料添加剂的东西,由每吨三百元的利润变成了每吨一百元的亏空。

  川仔邹运

  说这话时,邹运声音低低的,怕是声音大了,震裂曾经的伤口。

  他说,后来他回老家开了一年小饭店,又开了网吧。谈不上成功与不成功。关键的是,他觉着做这些事情没意义。

  那做什么有意义?我问他。

  他沉默半晌才说道,世界很大,总得看一看。

  他一辈子忘不了离家时的情形。父母不愿他出来,别别扭扭的。走时他饭也没吃。拐出家门五十米,母亲捣着小步快速地从后面撵来,拿着两个发糕,紧紧塞到他的手心里。邹运慢吞吞地说,有一句话令他刻骨铭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他的母亲当然健在,不过邹运担心。

  邹运说他三年未归了,邹运相信母亲知道他未归的原因。邹运在长春发展得不好。

  问他对东北或长春的评价,邹运露出苛刻或者尖酸的一面来。

  他说,上苍给东北的太多了。什么叫猫冬,简直不可思议。青海冷不冷,西藏冷不冷,人家都没有猫冬,只有东北才有猫冬一说。我不悦地纠正他,青海和西藏都没有东北冷,只是昼夜温差较大,海拔太高。邹运不容置疑地反驳,我说的是生存条件。

  邹运接下来的话,更让人觉着罪不可赦。邹运说:东北人,八旗子弟,有八旗风。我不客气地纠正他:不是“巴西”,是“八旗”。只是这样也阻拦不住他。邹运接着说:东北的计划经济,吃不饱饿不死的经济。东北就是没有人刺激他,问问明天吃不上饭怎么办。邹运挺着瘦小的锁骨,指手划脚地说:其实都是人的问题,或者观念的问题。什么叫工资,你必须认识到,不是上了一天的班,就应当给你发钱,只有你挣来钱,才有钱给你发。

  川仔邹运

  问他对于他们月刊的态度。需要说明的是,邹运是一个杂志记者,并且杂志现在状态不太好。

  算是打到了三寸或者七寸上。邹运的慷慨激昂没有了,不仅没有,而且立刻颓唐起来。邹运长叹一声:如果这份杂志干不起来,我的前半辈子就算白活了。

  我问他:你的这个想法,和同事们说过吗?

  邹运说:没有。醉生梦死的人,让我觉得没深度。

  没等我再问他,他又激昂起来,手缴械似地摆着:我想说的是团体精神,奋斗精神。人没精神是不行的。长征的时候,没有精神能走下来吗。

  长春市人民大街上的松树,如同任何一个季节,郁郁青青的。雪地的背景里,色彩却显得深重。有风在响。

  不过对邹运有了评价,苛刻的人,认真的人,对尊严有别种理解的人,也许最适宜今天市场经济的人。

  想说四个字:邹运走运。

   【责任编辑张颉zhangjie20072007@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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