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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德北:1965年10月出生,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300余万字,多次获奖。有作品被译介到美国、日本、俄罗斯等国家。著有长篇小说《零点开始》、小小说集《杭州路10号》、《秋夜》等。
如果说,一定要在这个秋天讲点事儿的话,我想,首先应该声明的一点是:我病了。
并且住进了医院。
那是一个慌乱的早晨,一而再,再而三消瘦的我又“偶然”称了一下体重,发现自己10天之内又掉了三斤。这是一个可怕的概念。接下来,我口渴得厉害,如同夸父追日那样渴;再接下来,我开始频繁地上厕所。
我想:我一定是得了糖尿病。
于是,趁着空腹去医院,故作镇定地抽了一管血。那一个上午,我在医院的走廊里游荡,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
不久,结果出来了——血糖:14.4;尿糖:+3。
不用再做其他检查了,仅凭这两项指标,完全可以确诊。
我站在医院的落地窗前,心里既委屈又茫然。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奔踏的脚步声,我看见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辆车,从我身边急匆匆地过去。那车上躺着一个人,脸色异常的苍白。我觉得那张脸很熟,便想上前问个究竟,可是,那些人穿墙而去,转眼不见踪迹。
我突然胸闷异常。
我是一家小杂志社的发行员,收入不高,每天四处奔波,向别人的脸子要业绩,业绩一旦不好,随时都有下岗的危险。我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可我想,今后我会有老婆、有孩子的,所以,我拼命地干活,拼命地喝酒,拼命地向业户陪笑脸,甚至用自己的工资给人家送礼。可是,现在,我病了。
我想哭,却没有眼泪。
“恭喜你,中彩了。”——这是刚才去取化验单的时候,护士小姐对我说的话,她的表情冷漠似水,好像我的这个“大奖”是从她的怀里抓走的。
我给我单位的领导打电话,他也说:“哦,是吗?那得恭喜你,中彩了。”
我的朋友也说:“好啊,富贵病,你就要发财了。”
他们的话暂时淹没了我的恐惧心理,让我看到了生活中的一点点希望。
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投注点抓奖。
“买什么?”
我刚一出现在投注点,卖彩票的人就问我。
“我得了糖尿病。”我说。
“你说什么?”
“我得了糖尿病。”
“天呐,这可是大奖啊!” 卖彩票的人惊叫着,好像得病的不是我,而是他。
“真的吗?”我的心被他鼓动着,胸闷也减轻了。
“真真的!”
卖彩票的人对我讲,曾有一个糖尿病人在他这买彩票,结果中了100万。
“有这样的事?”我也有点兴奋。
“我还能骗你。你看,你说你有糖尿病,应该有血糖值数吧?多少?快说,多少多少?”
“14.4。”
“这个我有经验。不瞒你说,自从上次那个糖尿病人中了奖,几乎所有的糖尿病人都来我这里抓奖,你一定也是听别人说的吧?尿糖有加号吗?”
“有。”
“多少?”
“三个。”
“好的,你的数字出来了。”
“出来了?”
“是呀,”卖彩票的人很熟练地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数字,他一边写,一边解释,“小数点代表0,它是圆的嘛;3个加号代表三个3,这样一来,你的数字就是——1404333。买吧,一定能中奖。”
“买什么呀?”
“体彩呀!”他胸有成竹。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异常轻松。我毫不犹豫地掏腰包,买下了这张珍贵的彩票。说实话,虽然我得了糖尿病,但怀揣彩票的这个夜晚,我睡得无比踏实。
开奖的日子,我兴高采烈地来到投注点,还特意背了一个空挎包,以便装那些数不过来的花花绿绿的大票。投注点前围了许多人,他们见我来了,呼啦一下冲上来,七嘴八舌地叫嚷:“低了,低了!”
“什么低了?”我十分不解。
“咳!你的尿糖正好,你的血糖低了!”
“怎么回事?”
“你看你看。”他们指着一张大纸让我看。
那上边写着一排数字:2505333。
“你的血糖要是25.5就好了。”他们替我惋惜着。
我的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这时,我又看见医护人员推着那辆车在马路上奔跑,他们的脸上写满快乐。我迫不及待地追上去,问我熟悉的那张脸怎么了(那张脸是谁呢?),医护人员异口同声地回答:“奇迹,真是奇迹,我们把他给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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