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逃亡

我奔跑，沿着巷道。

　　有人追踪我，我要躲躲。电话里，我对宋小麦说。

　　宋小麦这妞没有怜悯我，也没有安慰、鼓励的言语，比如勇敢，比如大义凛然等词汇。她没有，反而劈头挖苦我，她说：你以为你是普京总统？

　　我不是普京总统，我只是一个失业者，你回家去吧，我真是不能回。

　　不回？不回就永远别回来，大过年的，神经病，呸。宋小麦摁了手机，我听着盲音。我知道她生气了。把美女扔在街上而自己却逃走，这不是好男人的做法。我能想像出她站在雪地里恼怒的样子，但我还是不能回，我必须继续跑。

　　宋小麦喜欢吃麦芽糖，她与许多姑娘讨厌甜食不一样。我很不理解，她说，她爷爷是一个做麦芽糖的乡村手艺人，那脆，那甜，那香，那稣……绝了!她说，她就是吃着爷爷的麦芽糖长大的，不信看她黑豆牙齿。吃了麦芽糖她就能想起爷爷，想起童年的美好故事，只是爷爷去了天堂。说到这里，宋小麦就有些忧伤。所以在街上，再见着卖麦芽糖的摊点，我总要讨好一次宋小麦，让她感受爷爷的爱。

　　临街地摊上，我买了麦芽糖，黄黄的，软软的，但是这次出了差错，我走了眼神。宋小麦把糖片投进嘴巴之后，大约五秒钟的时间，她就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尖叫。我以为她当街看见了周杰伦。没有。我看到的是她面部肌肉的扭曲与变形。她扯住我的耳朵，把我的视线压在她的口腔里，我看到了麦芽糖紧紧地粘住了她的上下牙床。

　　她向我求援。我用手指在宋小麦的牙床缝边挖掘、纠缠。

　　宋小麦终于喘过气来了，她很生气，横眉冷眼，她说：这是什么糖，去退了！

　　我去找卖糖人，可卖糖人不理我。我蔫着脑袋又踅了回来。我保证说，不退了吧，我自己留着吃吧。宋小麦很嘲笑地看我一眼，没吱声。为证明我的能力，我当即就咬了一大口糖。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我的牙齿也被粘住了，我的脸部也变得僵硬了。

　　宋小麦得意地一阵坏笑。

　　我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郁闷而行，跟着宋小麦的屁股。一位乞丐出现了，他救了我。我提着麦芽糖袋走过时，他向我伸出手掌：先生，行行好吧。

　　这是一位胡须花白的老乞丐。

　　我没有犹豫，搁下那包麦芽糖，然后迅速地离开。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搁置一副沉重的担子，但我也有些担心、内疚，我不知道我的做法，是否叫卑鄙。

　　站住——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喝令，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看到了老乞丐扭曲的脸。

　　你有麻烦了，快跑。有人提醒我。

　　站住，站住。我听到了站住的喊声，但我不能站住。于是，我就开始雪地逃亡，我消失在大街上，拐进一条长长的巷道。

　　我知道，我的逃亡其实是一次逃避。

　　起初，我像一匹烈马，我努力地奔跑着，逃亡着。匆忙中，我碰撞了生意人的摊位，碰撞了游戏的孩子们，或者撞开了情侣们交织的手腕……黄橙、苹果或者是草莓洒落了一地，孩子们的红气球飞上了天空，情侣们很鄙视地辱骂我是流氓是白痴，我不想争辩，我惟一的希望就是迅速离开这里，以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有不满我行为的行人，他们追赶我，拦截我，他们揪住我的后衣襟，我听到了衣服开裂的噗噗声。

　　巷道尽头，出现一辆警车，它横斜着，堵塞了我的逃路。我成了一只惊弓的鸟，疲惫地蹲在电杆下。我对警察说，我要保护，我要保护。可是，警察不听我的解释，他们把我撵出派出所。我不想走，我说我需要保护，我受到了威胁，有人在追踪我。

　　谁追踪你了？警察很恼怒。

　　他们，那帮乞丐。我说。

　　在哪？

　　我回头去找那帮乞丐。没有。只有匆忙而过的行人。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没有人会相信我。我沿着小巷往回走，我走一走，停一停。我始终听到有一种声音追随着我，可我转回头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很奇怪。

　　我回到大街上，到了乞丐曾经出现的地方。天已晚，雪越下越大，街面上只有很少的行人。我想起了老乞丐，我担心他的牙齿，对于老乞丐来说，这是一种不幸。我要帮助他，我要送他去医院，我不想被人永远地追踪着。

　　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我转头，是那个老乞丐。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没有吱声，只是用两眼盯着他。他把一只金棕色的文件袋递给我，然后就走远了。一页精美的纸片从袋子里滑落出来，我捡起来，我看清了上面所记载的一切，这是我失业以来，最令我愉悦的文字：

　　尊敬的先生：

　　我们非常荣幸的通知你，在本公司举办的“已所不欲，匆施于人”活动中，你是第一个勇敢回来的参与者，对你的智慧、人格与修养，我们深表赞赏与敬重……为此，你将获得丰厚的奖品，同时正式邀请你加盟本公司……

　　

　　【责任编辑 刘春先 yxr_gudao@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