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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建扬起手嗖地一声就把绳子甩向吊着孟加拉猫的小柳树，大月亮一眨巴眼，风就把苇子地折腾得哗啦啦响了。孟加拉猫的俩前爪却被直溜溜地绑在了小柳树的枝杈上，俩眼死死地盯住飞向它的绳子，呲牙咧嘴地想嚎一嗓子，绳子早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于建慢慢儿地拽着绳子，绳子就一点点地紧了。孟加拉猫挺野地嚎了一声，大尾巴也一颤颤地摇……于建只要一咬牙雅诗兰黛就身归那世去了。
孟加拉猫的主子是喜来宾馆的老板，一个愿意穿黑衣裳、走道儿扭着小屁股的小个子女人。喜来宾馆紧邻着一段古城墙。于建差不多天天去找老婆，可黑天黑地于建不能老蹲在老城根下，一起身踢了一个空塑料瓶子。于建顺手把塑料瓶子拿了回去，瓶子是粉红色的，挺瓷实，上面标着的字母，写着雅诗兰黛，雅诗兰黛下边是个挺好看的大丫头。于建再见到宾馆老板就叫她雅诗兰黛了。于建知道一下子还逮不住雅诗兰黛，就瞄准了常跟着她遛弯儿的孟加拉猫。雅诗兰黛离开孟加拉猫，老是有人护着。
于建怀里揣着绳子和鱼，在老城墙根儿下蹲到鸡不叫狗不咬的时候才去了宾馆的后院。后院有一道铁栅栏门，不像前门蹲着好多拿着电棍的狗。可孟加拉猫不会为一条鱼跑到后院，于建就等，等呀等，一直等到今天，孟加拉猫后半夜可能想干点坏事儿了，又找不到和它干坏事儿的猫，就在后院里踅摸，也可能雅诗兰黛和哪个男人正干坏事儿就忘了孟加拉猫。孟加拉猫闻到了鱼腥，却没看见鱼在绳套儿里，就颠颠地跑了过来，就被于建拉在了怀里……那孟加拉猫就是雅诗兰黛了。
于建带着老婆从箩井跑到北郡城天天数着被汗浸湿了的钱。老婆就给于家生了一个小子，身子骨还直溜溜的，天天蹬着三轮车在北郡城的大街上跑，嚷着叫着把三轮车上的东西倒腾出去，衣裳里是汗、头发里也是汗，脸上还有同汗混在一块儿的土，就一遍遍地用洗衣粉洗。于建把光溜溜的老婆搂在怀里，就像搂上了皇帝的老婆。
那天夜里，老婆反搂住于建问他干什么挣钱，于建揪住老婆挺好看的小鼻子让她去宾馆里当小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把腰带一解钱就装进了兜。老婆就把于建推开了，可于建没想到老婆真的去了宾馆。
于建知道老婆去了宾馆，老婆早在宾馆里待了好多日子。于建真的像一条被人棒了一棍子的狗，就咬了老婆一嘴，可老婆说她在宾馆干的不是解裤腰带的事儿。于建见了老婆就骂，可老婆把没汗味的钱交给于建，于建也没说的了，钱是有数的。于建悄没声儿地跟着老婆，隔着玻璃见老婆穿着宾馆里的衣裳扫地、擦玻璃，在嗓子眼里悬了好多日子的心咚地一声，却粘在了肠子上。老婆天天回家都挺晚，她说为多挣俩钱还在宾馆的餐厅里刷碗，于建闻到老婆身上的油腻味不再疑心，可一颗心老是落不到肚子里。
直到一天夜里老婆回到家，于建从她的包里看到了那盒避孕套才从梦中醒来。老婆却说是她捡的，一个人骑着车见路上有一个小纸盒就下了车，她下车的地方的路灯坏了，没看清就装了包。于建该信，老婆敢把别人扔在街上的烂鸡蛋拎回家，捡着好的吃，就能捡一个挺好看的小纸盒。可喜来宾馆是什么地方，北郡城里的傻子都知道。那盒避孕套怎么说都说不清，于建就咬了老婆，老婆就跑了，于建看不见老婆就骂，骂着骂着就走出了窝儿，老婆就在喜来宾馆里，于建正正经经地去问宾馆门前拿电棍的狗，他们说没有。于建喝了半斤畿城大曲也狗一样想咬别人两嘴，狗们还说没有。于建就真的要咬狗了，身上就挨了电棍。于建爬起来宾馆的大门关了，可楼上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于建在胸中慢慢儿地运的那口气一张嘴就喷了出来，再一运气冷地一拉绳子，孟加拉猫就一命归西了。于建那俩蒲扇一样的大耳朵却扇出了一股阴风，孟加拉猫就是一片摇着抖着的树叶。
于建想杀死雅诗兰黛，玩死孟加拉猫就像见不到老婆在被窝里手淫一样。于建把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才断定，老婆就在喜来宾馆里。可于建不能靠近喜来宾馆，那些拿电棍的狗一见到他就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还吐出长长的红舌头。
夜里，于建实在扛不住就眯一觉，眯着眼伸出手一拍身边是空的，就冷地睁开眼，光溜溜地坐着，拿起柜上的畿城大曲一口口地喝。喝得肚里像开了锅，于建就穿上衣裳、趿拉着鞋跑出窝儿，像一只被人棒红了眼的狗，在挺妖精的北郡城里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喜来宾馆门前。那些拿电棒的狗们也都回了窝儿，可宾馆楼上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呢。
白天热，傍晚的时候出口气儿都是凉的，可从于建的鼻子眼里喷出的气却是热的。肚子里还开了锅一样咕嘟咕嘟地响着，于建就刹不住车了，不停地走不停地转，俩眼还贼一样地四处踅摸，像是一错眼珠老婆就从道边的花池里蹦出来又跑了。
于建身后猛地被人顶住，硬硬的像枪，心里一颤悠。于建后边的人呵呵地笑着让他举起手来，还说毛主席教导说，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于建举起了手，俩蒲扇一样的大耳朵忽闪着咧开嘴也笑，说我是天九，缴枪不杀。身后的人颠颠儿地跑到于建跟前，把枪放在于建脚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说我是天麻，我爹死了，家里早没狗了。
天九在箩井风光的时候造反，还用真枪打死天麻家的狗。箩井人一说起天九，天麻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天麻的哥是局长，让他在街上捡花池里的废纸、塑料袋就拿工资了。天麻在家里睡不着了就拎着一个长柄铁钩、肩上搭着蛇皮袋跑出来。天麻认不出于建，于建忘不了眯着眼、流着哈喇子见了大闺女都叫大娘的天麻。
于建脚下的枪黑亮亮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枪管、枪把，还有枪口……于建心里一颤悠，天麻啊啊啊老半天于建才明白。天麻天天在街上转，捡一把枪不是瞎话，但他怎么也不信天麻会捡到一把真枪，却又不像假的。
于建有一个用黑胶布缠了又缠的手机，那还是高惠花三十块钱给他掏来的。高惠念了两年初中就跑到畿城学烹饪，娶了媳妇跑到北郡城开小饭馆。平时，于建烦了就找高惠，高惠不愿意搭理媳妇了也找于建，俩人就在小饭馆里一喝就是老半天，肚子里的酒咕嘟咕嘟地开锅了才又都想起了老婆。
于建在窝里闷了一天，天又黑透了才又拿起柜上的畿城大曲喝，高惠说他快杵破天了。于建知道高惠离开老婆放屁的工夫，就跑到街上疯狗一样乱踅摸，可高惠的胆还不如老鼠大，肚里有了酒连王母娘娘都敢嫖，动真格的又成了缩头王八。
于建怀里揣着枪看见高惠又后悔了，就和高惠喝酒说天说地说北郡城里哪个地方不干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喜来宾馆。高惠说起喜来宾馆像是去了八百回，哪个小姐的腰有多细用手一比划就有了尺寸。于建腆着一张酒红脸忽闪着俩蒲扇一样的大耳朵、呱唧着眼，看着高惠嘴唇上那两片狗毛不说不笑，肚子里的酒又咕嘟咕嘟地开了锅。
高惠容不得于建说话，说他是高家千顷地里的一棵苗，可他连一棵苗也为高家留不下了，他老婆天天除了知道觑着俩小虾米眼数钱，就是趴在她身上还念叨第二天能卖出多少饭……高惠的脸上有伤，他说是猫抓的，可还一个劲地说他老婆。自己的老婆还不知道在哪个男人身下呢，于建就丢下高惠跑了出来。
于建喷着浓浓的酒气跑到喜来宾馆天还不算忒晚，宾馆前有好多大大小小的轿车，出出进进的人像钻老鼠洞一样，去里边吃了喝了再嫖再赌。宾馆门前还站着拿着电棍的狗，于建没在老城墙根儿下蹲着，跑到没灯的地方，借着凹下去的砖缝一点点地上了城墙，找了个背光的地方坐下来，身边有一棵手指粗的小槐树是歪长着的，耷拉下来的枝叶正好把他挡住了，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从宾馆里出出入入的人。
于建从怀里拽出枪掂了掂，枪里边有子弹，就是打不死雅诗兰黛，也折腾她一个半身不遂。雅诗兰黛走进宾馆的时候，于建没看清她的面容，却看清了她的车，就瞄着等着。
一直等到后半夜雅诗兰黛才出来，像是送什么人，挺亲热，俩人一会儿离得挺近，一会儿又离得挺远。于建好容易把枪口对准了雅诗兰黛，和雅诗兰黛说话的人又挡住了她。于建嘴里呼出的气也是热的，俩眼像被蚂蜂蛰了，泪就流了，还疼还痒，就用手擦，越擦越疼越擦越痒，雅诗兰黛就成了一个小黑点。于建站起来又蹲下，忽闪着俩蒲扇一样的大耳朵，使劲地睁大了眼，雅诗兰黛正好对准了他的枪口。于建扣动了扳机，咔地一声，枪是哑的。于建甩着枪，再找雅诗兰黛，雅诗兰黛早转身回了宾馆，连宾馆门前拿电棍的狗们也回了窝。
于建看着手里的枪笑了，扬起手里的枪咣地一声拍在了城墙上。枪裂开了，外面是铁的，里边是塑料……于建张大了嘴啊了一声，大月亮刷地一声露了出来，老城墙上亮了，北郡城还是被灯呀火呀的折腾得挺妖精的，像箩井那个谁给俩钱都能睡一回的寡妇。
于建狗一样钻回窝看见老婆横在床上，身上的衣裳是新的，包里装着一套旧衣裳，拿出来抖落出一层砖末子，里边有一张纸裹着一叠钱，纸上写得明白。北郡城边上有几家砖瓦厂，多是一些外地人在那里干活儿，有男人有女人，卖的是苦力，挣的是辛苦钱。于建想叫醒老婆，老婆却像死了一样。于建慢慢儿地拿起老婆的手，看到的是有血丝的水泡，还有硬硬的茧子……于建的眼潮了，眼泪还没流出来，破手机又响了。
于建跑出来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听着高惠哭，高惠不哭了才说她老婆死了，是喝农药死的。高惠不等于建问，又说他真想为高家留一条根儿，可老婆说有俩闺女了，还想多挣几年钱再说，就逼着他去买避孕套。高惠买了避孕套又不想拿回去，就黑天黑地里在北郡城里转，转着转着就丢了。老婆就以为他拿着避孕套没干好事儿，天天儿跟他吵，一直吵到今儿。他跑出来了，老婆就……于建的眼泪刷地流了，高惠还哭还说，说他真的没干坏事，他买了避孕套后，还用人家的笔在上边写了一“不”字，就不想用那玩意儿……
于建拿着手机跑进屋，从老婆的包里拿出那盒避孕套，上边真的有一个“不”字。于建又跑出来，咣地一声踢了一个塑料瓶。于建拿起那个塑料瓶，雅诗兰黛下边的那个大丫头是挺好看的……于建拿塑料瓶子的手扬了起来，看着冲着他眨巴眼的大月亮咧开嘴笑了，却挺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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