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鄂西大山里有一个村子叫葛家湾。这是一个边远贫困的村子，海拔为1670米。山呈丘陵地带。无霜期只有150天左右。且是高氟地区和乙肝多发地区。1988年，我就在这个村子里蹲点。每次进村，我就住在斗书记家。因为斗书记是乡里的政协组长。去他家很随便。第一次进村，我就见到了那个姓葛的男人。当时他从斗书记家门前走过，与斗书记他们打招呼。斗书记问他，你找到线索没有？葛说，没有。说过他就走了。但他们的对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问斗书记，他找什么线索？斗书记就给我介绍，说他的老婆是葛家湾最漂亮的女人。因为家里穷，跟山外一个收药材的人跑了。从那时开始，姓葛的男人就开始寻找他的老婆。我到他们村的时候，他就找了整整五年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就认识了那个姓葛的男人，也开始了对他的关注。
女人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走的时候，大的儿子已经7岁，上了小学一年级。第二个姑娘只有2岁。所以男人找女人时，自然就多了一个拖累。为了不影响孩子，每年他得在家里劳动大半年时间，等秋收过后，农活闲了，他才能起程去找他的老婆。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找，一直没有找到他老婆的影子。记得是第二年的秋天，姓葛的男人正在收割庄稼，我因为落实白肋烟的种植计划，要和村干部一起到各家各户去，这样就在那天到了他家。到他家时，他不在家。只有两个孩子在外面玩耍。问大的儿子你爸呢？男孩头也没抬，回答说在地里。这样，我们就叫他的儿子去把他从地里找了回来。姓葛的男人回来后，把我们领进了屋。可是一进他的屋，我的心就寒了。因为那哪是一个家呀，屋里穷得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屋里到处是臭气。一开门，一头猪就像野牲口一样从屋里冲了出来。看得出，他们是人畜混住的。坐下后，我问他，怎么样？生活困不困难？葛说不困难，就是缺钱。我说缺钱那就种几亩白肋烟？葛说我没有人手，哪种得了。我说那你就这么一直傻找下去？葛说她与我生活了八年多，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我怎么说也得找到她。我说，即使是找到了，你穷成这样，她会跟你回来？葛说不回来也行，但我得亲口听她对我说她要离开我，离开孩子。我说你就为得到她这句话才找她？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停了停，我又说，你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葛说没办法，我不知道那个收药材的家伙是哪里人，我只能漫无目的地找。看来这个男人是中了邪了，我是劝不好他了。再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非要这么傻找下去，我们也无能为力。只是离开的时候，我们又劝了他，叫他别为一个女人影响了孩子。一定得让孩子上学读书。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乡里找我。葛说谢谢。我就离开了他的家。
之后，我就离开了葛家湾。再后来，我就于1992年调离了那个地方。可是我没想到最近我却见到了他。当然见到他时，我认不出他了。是他先认出的我。在大街上我听见有人对着我叫陈同志，而一看眼前叫我的这个人我却不认识。我说你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葛说我是葛家湾的。我说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找老婆的人。找到了吗？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真是不敢相认了。如果论年龄，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是他的头发胡子却白了大半。那头发胡子也是从来都没理过的，衣服尽管不是破破烂烂的，但也皱皱巴巴的没洗过，纯粹是一副叫花子的模样。不过他还很精神。他苦笑了一下，说还没有。听了他这话，我大吃了一惊，说这么多年你还一直在找？葛说一直在找。我笑了一下说，你也真够痴情的。现在孩子怎么样？大了吧？葛说，儿子和女儿都结了婚。所以我现在有专门的时间找她了。我说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葛说没有。然后葛就与我分手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在刹那间就涌起了一股激情。我知道，那股激情叫感动。而且我也知道，那个女人应该是个幸福的女人的。有人惦记她这么多年，寻找她这么多年。只是那个女人并不知道，她无从体会到她的这个幸福。贫困对一个人来说并不可怕，而且也是暂时的。如此说来，我不知道到底是姓葛的男人傻，还是那个女人傻？
【责任编辑 于双慧 melody7226@tom.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