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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嗡嗡声又传了过来，母亲喊道：“赶紧进山洞！”我和小妹被母亲拽着，随着大伙儿一起钻进了山洞。
其实，山里很好玩，一块巨石有我们村子南头的打麦场那么大，山里的树又高又粗，还有好多我们没有见过的鸟儿。可大人们并不高兴，他们的脸上老挂着飞机飞过时的阴影。
“轰隆隆”，远处的炸弹爆炸声一阵接一阵地传了过来，母亲把我们姐妹俩揽在怀里，生怕我们俩受到惊吓，但我们还是受到了惊吓。
听到飞机的嗡嗡声，最要紧的是先灭了柴火，然后才往山洞里躲。
隔壁的小脚二奶奶耳背眼花，大伙儿往山洞里躲的时候，她还在向石块垒砌的灶膛里添柴。两天没见米星星了，她在熬野菜汤，任凭母亲如何大喊，二奶奶也没一点反应。
天上的飞机看到了二奶奶点的烟雾，循着飞了过去，飞机上血红血红的圆形图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接着就是“哒哒哒”的机枪扫射，二奶奶身子一歪，倒在了灶台旁。
待飞机飞远了，我们跑过去看，二奶奶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全村人都哭了。我和小妹吓得一天都没有说话，也不敢在大石板上疯玩了。
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开始还有面糊糊和稀粥，后来就只有野菜汤了。母亲叫我们要么坐着，要么睡觉，不要玩耍，因为一玩就饿得更快。
连续几天，飞机像乌鸦一样，一群一群地从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我真想用石头把它们砸下来，可是我没有力气，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地叫。
夜色降临了，没有飞机的轰隆声，没有炸弹的爆炸声，山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瞅着天上的星星，我没一点睡意。不是我不困，而是肚子饿得实在睡不着。
我翻身，母亲训斥道：“叫你别动你不听，越动越饿，越睡不着。你看看小妹，她不乱动就睡得香。”
看到小妹睡得又踏实又香甜，我就纳闷，难道她一点都不饿吗？
有一天晚上我又一次被饿醒了，那天晚饭照例是野菜汤，当时觉得吃饱了，可没多久就被饿醒了，稀稀的一碗，不饿醒也会被尿憋醒。
只听母亲小声对小妹说：“小妹，把这半碗面糊糊吃了。”
“我不吃，给姐姐吃吧，姐姐说她饿得肚子疼。”
“小妹乖，等会儿姐姐醒了，妈再给她做。”
碗本来就小，还是半碗，小妹三下五除二就把面糊糊吃光了。我一口一口地咽着口水，我多么想吃面糊糊啊！哪怕只是一小口。
我假装睡着的样子，不敢动弹，小妹熟睡后，我实在憋不住了，才起身去厕所。
回来我并没有躺下，我在等母亲也给我做半碗面糊糊吃。可母亲已经躺下，根本没有做面糊糊的意思，还叫我赶紧躺下睡觉。我乖乖地躺下，摸着瘪瘪的肚子，伤心地哭了，难道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吗？为啥她只对小妹那么好。
终于熬到带红圆圈图案的飞机少了，山里的野菜也被我们吃光了，我们才跌跌撞撞地回到村子。村子已经面目全非，到处是残垣断壁，火烧后的焦煳味还在空气里弥漫。有家不能回，我和小妹哭得一塌糊涂。
母亲和其他大人们相互帮忙，搭起了一个个窝棚，总算有了栖身的地方。她还是处处护着小妹，生怕我欺负她，好吃的总是小妹先吃，好穿的总是小妹先穿。
家里最好的饭就是鸡蛋羹，每次母亲总是多给小妹吃，她说小妹小，叫我让着点。我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小妹的衣服补丁却很少。
过了几年，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结束了，听说日本人举白旗了，村子里的人都去十几里外的大街上欢呼，比过年还热闹。
没过几天，母亲给小妹做了一身新衣服，没有我的份，我委屈地哭了，对母亲喊道：“你不是我的亲妈妈！你不是我的亲妈妈！”
母亲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说：“孩子，小妹的亲妈明天就来接她，她走了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妈给你做新衣服的日子，往后长着哩。”
小妹走的时候，抱着母亲的腿，哭着不愿意走，我母亲也泪水涟涟，小妹的亲生妈妈掏钱和礼物，硬往我母亲怀里塞，母亲坚决拒绝了。
小妹走了，因为，她的家在日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