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杨

  • A+
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烧饼杨不单指一个人,指的是淮城东门杨家巷打烧饼的一户人家。杨家巷的房子样式统一,走在巷子里,满目皆是灰砖平房。
  只有一户人家的平房一侧接有敞开的屋,屋上搭着简易的棚,棚下放有烧饼炉,这平房和棚屋正是烧饼杨的家。
  杨家的杨老爹和长子、次子都以打烧饼为活计。准确地说,杨老爹在世时,两个孩子帮他打下手;杨老爹过世后,两个孩子各出各的烧饼摊。
  杨老爹当年打烧饼,回回摊前排长队,尤其是清晨,杨家老大老二打小就爱跟着父亲出摊。
  杨大又矮又胖,他喜欢站在木凳上看父亲和面、插酥、摘剂、擀压、撒芝麻,杨二又高又瘦,他喜欢站在路口的石凳上看父亲往炉里贴烧饼。
  其实,打烧饼还有个环节,叫包馅。烧饼传入淮城后,渐渐吸收了本土的饮食元素,甜口的有桂花、玫瑰馅儿的,咸口的有鸭油、葱花、萝卜丝馅儿的。
  除了这些包馅儿的,淮城打烧饼师傅还自创了“朝牌”“薄脆”等新品种。
  当然烧饼摊上最常见的还是两种插酥烧饼,一甜一咸:甜的包白糖,制成圆形;咸的抹盐水,制成椭圆状。烧饼杨家的烧饼正是这两种。
  酥是油和面制成的,油和面粉的比例要适中,炉子里的火候更是要恰到好处。温度太高,烧饼会煳;温度太低,烧饼则贴不住。这两个要点,杨老爹从未失手。
  吃惯了杨家烧饼的人,是不买其他家烧饼的,买了也白扯,不是那个味啊。此外,杨老爹贴烧饼的动作也好看得很,从左向右、自下而上、仰掌前推、勾手后贴。老式烧饼摊几乎都是这个贴法,但是杨老爹的手法最熟练,动作也夸张,极具观赏性。
  烧饼摊上挂着一台在淮城淮剧团工作的街坊送的录音机,时而放淮剧,时而放勺湖公园、刘鹗故居里说书人的精彩选段,这些录音带也是那街坊给的。有看的,有听的,排大队的人很少有着急的。
  有个卖豆腐和豆浆的,总挨着烧饼杨的摊,有些人会从烧饼杨那头买几块烧饼,然后坐下要碗豆浆,临走再捎块卤水豆腐回去。
  每天只要一见到杨老爹,卖豆腐的就乐开了花。杨老爹有时还会送点精制白糖给豆浆摊,他总说,家家都好,吃的人就多,吃的人多了,家家就越来越好。
  杨老爹的烧饼在淮城美名远扬,可惜杨老爹自己寿不大,吃杨家烧饼的人都有些惋惜。
  就在人们观望新的烧饼摊时,杨老爹下葬的第二天,东门巷口,电线杆旁、路灯旁各出现一个烧饼摊,两个烧饼摊也就相隔二十步。
  见是杨大杨二,街坊们乐了。但还是不是过去的味道?杨大杨二的烧饼谁更好吃?街坊们心中没谱,他们只好尝尝杨大家的烧饼,再尝尝杨二家的烧饼。
  两兄弟的摊离得那么近,他们之间却连招呼也不打,忙完早高峰,到了自己吃早饭的时候,两家也是各吃各的,收摊也不一起收,而且各回各的家。
  还是杨老爹的房子,只是他们在房子的中间砌了墙,重新开了门。那个棚屋也被一分为二,上了两扇带锁的门。两家人各住各的,两家的烧饼炉子也各在各的棚屋。杨老爹的烧饼炉子则被他俩从棚屋移至杂物间。
  没过几天,街坊们就像约定好了似的,全去城中、南门、北门甚至西门买烧饼。杨大杨二的烧饼摊只能整天都搁在棚屋里,炉上、车上、面板上堆满了灰。杨大杨二也只好到处干零活,饥一顿饱一顿的。
  祖屋要拆迁了,杨大杨二乐了,像落入水中的人意外地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俩都认为补偿款能解燃眉之急。
  拆到杂物间时,他俩准备将父亲的烧饼炉子卖了,他们搬着炉子在碎砖瓦块上走,忽然,一个木制首饰盒掉在了地上。
  杨大杨二全撒开手,走近盒子,两人争抢了起来。盒子开了,一张叠起来的纸和几张旧版的纸币落在地上。
  他俩瞬间失落,但还是打开了信:“老大老二,这是我打烧饼挣的第一笔钱,打烧饼不容易,打好烧饼更不容易。家和万事兴,你们千万别分家,我早有观察,老大制饼在行,老二贴饼在行,你俩要配合,一起挣钱一起花。”
  东门烧饼杨的摊位恢复了,还是杨老爹当年用的那个烧饼炉子。每个清晨,炉前都排起长长的队。
  烧饼里酥外脆,味香色美,是正宗烧饼杨的手艺。摊子上杨大杨二夫妇四人一起忙活,两家的孩子,一个站在木凳上,一个站在石凳上。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