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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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山里人眼瞎了,就执一根竹杖,走村串乡,四处替人算命,其收入也能糊口。有的不仅仅能糊口,收入还很丰厚,王瞎子便是其中一个。

  王瞎子,男性,五十多岁,号称“半神仙”。他自幼口齿伶俐,但天有不测风云,十四岁那年,一夜之间一场怪病下来,竟双目失明,只好拜师学习算命。俗话说: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预知未来。可这王瞎子就可以预知人的吉凶祸福。信不信由你,反正王瞎子一生以算命为业,还娶了美貌如花的女人,育有二儿一女,盖了三层楼房。

  王瞎子算命,嘴巴极甜,往往说得卜卦算命人心中喝了蜂蜜一般,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地掏钱给他。

  王瞎子走路,一根竹杖在前探路,不住地叩点,碎步轻移。村人见了,都爱逗他一把:“王瞎子,前面有石头!”王瞎子知道逗他,便骂一声:“作孽啦,骗瞎人。”众人便嘿嘿地笑开了。有更出格的男人,就说:“王瞎子,你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就找到你媳妇那地方啊?”王瞎子并不怒,骂:“你畜生啊!”众人哈哈地大笑,王瞎子也乐了。

  每到一村,多是妇人趋上前来,测命卜卦,都为自己在外的男人问个平安,或为小儿测个前程。王瞎子在木凳上坐定,怀抱竹杖,两手掐算起来,白眼直翻,口中念念有词,子、丑、寅、卯……诸如此类一通,尔后故作神秘状,说算了许多命,就数你男人或小儿命好,他明年要发大财走大运了。妇人听了大喜过望,屏神静气,只等下文。王瞎子话锋一转,说,但有点小小结梗,你只需买我一刀火纸,在屋后烧了,便能逢凶化吉,吉星高照,守住这笔财,并一生平安。妇人听了,且信且疑,但大多诚惶诚恐,忙不迭掏了五元十元,买了火纸,按王瞎子说的一一照办。事毕,千恩万谢地搀扶着王瞎子出村,视王瞎子为观音菩萨,救命恩人。王瞎子走了很远,妇人还在呆愣着默想:幸亏碰见王瞎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日,王瞎子在铁砣村替人算命,找他算命的是外号叫狗子的独身光棍。狗子时年三十,平常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爱惹事生非,人到中年,家徒四壁,也没女人嫁他。但他天天思女人,夜夜做桃花梦。今日无聊,欲向王瞎子问个婚姻究竟。

  王瞎子听了,依旧是一阵高深莫测地掐算,梦呓般地喋喋不休中,忽而一拍大腿:“有了,你今年要命犯桃花,东南角要来一美貌女子与你成家。”狗子听了,心花怒放,涎水直流,急问:“真的,何时成事?”王瞎子说:“腊月成事,你好生伺候。”话题陡转,又说:“但你命中有一劫难,恐破了这姻缘。”狗子忙问:“怎的个劫难,能化解吗?”瞎子说:“你属龙,此女属虎。龙虎相斗,虽可成家,但不免日后争斗,毁了这婚姻。要想化解,你需多破费,在我这里买了纸人,太阳落山时在屋檐下烧了,就可化解,成全你一生美事。”狗子问:“要得要得,多少钱?”瞎子回道:“不贵,五十元。”狗子听了,不免啧啧称贵。王瞎子见状,起身欲走。狗子寻思:这五十元,真的太贵,半年也就攒下这么多。但想想那即将到手的美媳妇,狗子吞了一口涎,心一横,说:“五十就五十吧!”便买了纸人,按王瞎子吩咐办了。那边王瞎子揣了钱款,乐颠颠地走了。这边厢狗子虽花钱不少,但也兴高采烈地静等媳妇上门。

  一直到了次年开春,狗子仍未见有女人的影子。狗子先是满心欢喜地期待,再是唉声叹气地埋怨。最后,绝望中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火起,大骂王瞎子骗人,说要寻王瞎子算帐。

  盛夏的一天,王瞎子又来到铁砣村算命。刚刚步入村头,就被守候许久的狗子给逮住。狗子二话没说,将他生拖硬拉至自己屋中,收了王瞎子的竹杖,嚷嚷着不让王瞎子走人,非要他赔偿损失不可。王瞎子一向是口吐珠玑,滔滔不绝,料事如神,这回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狗子气冲冲呵斥:“我女人呢?”王瞎子见了,知道此人不是善角,自知理亏,胆战心惊地说:“你女人么……我再来算一算,看看是么个子事。”又是一番掐算,口中絮絮叨叨,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菩萨说了,你好事多磨。这女子中途有事,要晚两年才来你家。你耐心等待便是,何必如此性急?更不得对我无礼。”狗子听了,怪笑一声:“让我等到阳痿不成?你不要再蒙我,只须还我五十元钱来,再加五十元精神损失费,就放你回家。否则,你就死在这屋里。谁来救你,我就杀谁。”众人见了,有的说王瞎子骗人害人,有的人说狗子蛮不讲理,但多数人还是好言相劝。狗子却不依不饶,气势汹汹,最后索性将大门反锁,将王瞎子独困在屋里。狗子倔劲上来,提了一柄斧子,蹲在门口,谁的劝说也不听,谁也不敢贸然近身解救,只等王瞎子托人给家中捎信,拿钱放人。

  王瞎子被反锁屋中,狗子提斧在门口把守,一夜竟相安无事。翌日晨,王瞎子家人仍未到来。村人见两人依然相持不下,怕闹出人命,忙向乡派出所报案,说王瞎子被狗子挟持作人质。

  派出所所长听了,连忙派了五个民警,持枪荷弹,全副武装,骑摩托车呼啸而至。进入村子,在门口将狗子撂倒在地,用手铐锁了。民警破门而入,一根竹杖还在,王瞎子竟不见踪影。但厨房窗子被撬,众人大惑不解:人到哪里去了。这当儿,就有人报料说,昨夜亲眼看见王瞎子翻窗逃脱,在坑坑洼洼的田野上如履平地,疾步如飞……

  众人惊诧不已,如梦初醒:这狗日的王瞎子,难道骗了我们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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