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狗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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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小巷有俩名角儿,都是厉害的腕。一个是胖女人黄桂英,一个是跛子福三。巷子里的居民见到他俩,遇事都要避让三分。居委会收卫生费的人,都不敢进门找他们要钱。

  名角儿彼此是邻居,住在临商业街的一排陈旧的平房里。商业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有人说卖水也能挣钱养活人。俩名角儿似乎很忙碌,黄桂英在门前扯了个蓬子卖汤丸;福三则终日蹲在门前摆棋摊。

  福三中年,瘦脸,脸上的皱纹像蚯蚓打架。腿有点跛,据说是小偷小摸时被人打坏的。年轻时他曾找了个媳妇,后来媳妇跟一包工头跑了,也没留下孩子,福三就一直独身。

  黄桂英嗓门极尖,老远就听见她骂骂咧咧的,一对眉毛高挑着,眉宇间仿佛有一股无名火。丈夫是一个憨厚的瘦小男人,一磨子压不出个屁,终日里开一辆散了架的货车,忙忙碌碌,很少回家。黄桂英似乎没搞计划生育,一口气咕咚咕咚生下了四个女宝。几个丫头成日里挂着鼻涕,在汤元店里跑进跑出。黄桂英有时搞烦了,抡起巴掌打得她们鬼哭狼嚎。时常用尖尖的嗓子骂他们 :“你们都打哪儿来的,滚,滚!”末了就骂丈夫:“死鬼,钱没钱,人没见人!”

  福三与其说是摆棋摊,不如说是做“笼子”。每日清晨开始,就看见他和一只叫大黄的狗蹲在街边。他面前有一棋盘,棋盘上摆着象棋残局。这时,福三的几个同伙便围了上来。为吸引路人注意,同伙之间为那残局佯装争吵。那残局明明是动某一颗子必死无疑,但有人偏说要动那颗棋子。于是,总有过路的好事者打赌,赌上几十或几百元。下了钱,双方行棋,摸子走棋。走着走着,同伙中那人却并不按说的行棋,而是另辟蹊径,按棋谱套路,几下便将赌棋者置于死地。过路者才恍然大悟,知道中了圈套。但输棋给钱,无话可说,大多息事走人。有胆大不服者,起了争执,经常出现谩骂和相互之间的纠打。但福三仗着人多,过路者人生地不熟,往往落荒而逃。街道管理人员也没收过福三的棋具,但福三说赌棋与他无关,又仗着是残疾人,依然我行我素,管理员也拿他无法。

  黄桂英的汤丸店也是颇有“名气”。夏天的时候,人们常常看到她坐在店里,一手抱着哭闹的孩子,将裤管挽至大腿根处,竟用一只手在大腿上搓起了汤丸。有一次,一位外地女顾客在店里吃汤丸,竟在汤丸里发现了一粒老鼠屎,吵着嚷着将汤丸送到黄面前,要她赔偿损失。黄桂英一见,二话不说,捧起那碗汤丸就吞了下去,反倒找那女顾客算帐,说她想赖帐。女顾客瞠目结舌,又无证据,只好自认倒霉,付款走人。

  一个摆棋摊,一个卖汤丸,倒也相安无事。但有一天,名角儿之间闹了起来,针尖对麦芒。俩“超级大国”的战争,就有好戏看了。

  一切都是狗惹的祸。

  几天前,黄桂英从娘家抱养了一只半大的花色母狗。福三的大黄一瞅见,就上前撕咬打闹不止。那日中午,黄桂英正在店里忙碌,忽听见花狗在惨吠,调头一看,见大黄竟将花狗掀翻在地,不断咬噬着。黄桂英一时火起,紧赶几步上前,对着大黄抬起一脚,正中狗头。大黄嗷嗷直叫,歪着脑袋跑回家去。

  大黄吠声未绝,福三从屋中跳了出来。见黄桂英还叉着腰,对大黄骂骂咧咧,便怒冲冲道:“打狗看主人,狗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黄桂英一听话中带刺,岂肯罢休,回敬道:“福三,你吃了大粪,口这么臭?你今日说明白,谁是畜生?”福三歪斜着腿,瞟了女人一眼,道:“谁打我大黄,谁就是畜生。”黄桂花听了,眉毛挑得更高,拍手骂道:“说话不要太绝,太绝便断子绝孙。”这一句戳了福三的痛处,男人吼道:“黄桂英,你个婊子养的,再说老子撕烂你的嘴。”街道上起了争吵,呼啦一下围了许多人上来。有的是黄鹤楼上看翻船,兴致勃勃地等着两个重量级的选手过招;有的在劝架。黄桂英岂肯示弱,嗓子更加尖厉了,蹦跳着向福三冲去,道:“来呀,来呀,老娘等你来撕,不撕你就是老娘生的。”福三没料到女人如此凶悍,竟倒退了几步,丢下一句:“不想和你个骚女人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说完调头想回屋里。黄桂英不依不饶,冲着福三的脑袋啐了一口,骂:“你要脸去吧!”那一口浓痰正挂在福三耳朵上。福三勃然大怒,回身推了女人一掌。这一推,就像捅了马蜂窝。女人一个踉跄,哭叫着扑了过来。两人纠缠在一起打了起来。福三跛着腿,死死地揪住女人的头发不放;女人尖叫哭嚎着,用手在福三脸上乱抓。商业街一时大乱。

  有人看不过去,去喊来了街道派出所警察。警察赶到时,俩人还缠打在一起。福三扯下了几把女人的头发 ;女人则把福三脸上抓得鲜血淋漓。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把他们分开,女人却一头倒地,呼天抢地,说被福三欺负了,占了她的便宜。大家又是七说八说,才把黄桂英架回屋中,女人一直在哭在闹,几次要冲出屋和福三拼个鱼死网破。福三仍然站住门口,一手抹着满脸的血迹,一手上下挥舞着,叫嚷道:“来啊,来啊,老子怕你不成!”有好心人忙给黄桂英丈夫打了电话。

  女人的丈夫开着车回来了,听了事情的原委,就抱着头,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女人骂:“你个没用的种,老婆叫人欺负了,你竟屁也不放一个!”不管女人如何骂,如何在屋里把桌椅拍得叮当响,丈夫依然一声不吭。末了,黄桂英非要他去娘家搬救兵,不去就把自己头往墙上撞,寻死觅活。傍晚的时候,丈夫捱不过女人,木木地从门槛上站起,转身发动了汽车。

  卡车轰隆隆刚去,就有人劝福三赶快溜走。福三在门口叉着腰,来回荡着步子。嘴里依然强硬:“看她能吃了我吧!”可边说边往屋里走去。不消一个时辰,那辆卡车鸣着喇叭又回来了。从车上跳下数十个手持棍棒的汉子。黄桂英闻讯,立时来了精神。她从屋里冲了出来,提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前,指挥来人冲到了福三的大门前。霎时间,石头、棍棒在紧闭的大门上噼哩叭啦响成一片。有人一脚踹开了福三家的木门,来人一涌而入,高声喊打。四处找寻福三却不见。原来,福三闻讯早已从后门溜了,躲过了一劫。来人就将屋里的家俱电器全部捣碎。混乱之际,“110”赶到了,将黄桂英和打架的数十人,一个不剩悉数推上了警车。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第二天早晨,福三才回到自己家中,脸上擦了花花绿绿的膏药。对着满屋的狼藉怔怔地发呆,心疼不已。几年做“笼子”得来的钱买的一点家俱电器,被砸得稀烂。两天之后,黄桂英也耷拉着脑袋回家,人似乎变得老实多了,也不骂骂咧咧。据说她这次连罚带赔地破费了不少,至于警察处理这件事情的详情,众人不得而知,反正小巷一时安静了许多。

  一场战争,两败俱伤。俩名角儿之间虽然不再打斗争吵,但谁也不服谁,仍然怒目而视。黄桂英依然在店里吆三喝四,福三依然蹲在棋盘前守株待兔。但几天之后,那两只惹祸的畜生却不争气,早已冰释前嫌,在屋檐下耳鬓厮磨,缠结在一起,长长久久地交媾,用棍也打不开。

  激情之后,花狗竟怀上了大黄的种。几个月后,产下了六只狗崽,个个活蹦乱跳。黄桂英很是喜爱,精心喂养。福三和黄桂英仍互不搭腔,但问题是大黄老跑到黄桂英家,与狗崽戏耍,免不了在那蹭食。黄桂英念它是狗父,虽然对福三余怒未消,但也时常给在场的大黄喂食。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包括福三。后来,大黄时常又拖儿带女回到福三家,福三也给它们喂食。黄桂英当然看在眼里。如此,俩人渐渐冰释前嫌。两只狗又让主人彼此和好起来。

  狗崽吃得好,长得光鲜,过些时日,就可以去狗市卖个好价。因为共同喂养了一窝狗,俩名角儿最终友好地坐到了一起,一番推辞之后,俩人决定再过几天就平分六只狗崽。这事本来皆大欢喜,可快到分狗的日子里,大黄和花狗以及六只狗崽,一夜之间突然人间蒸发,没了影踪。俩人彼此询问,都说不知道去向,四下里找寻又无果。

  有的说狗被人偷了,有的说狗是自己跑掉了。但是,狗的两个主人却不信,他们开始怀疑对方有鬼。因上次的教训,虽然彼此嘴上没再明说,但一度有所改善的邻里关系又因狗的失踪而变得剑拔弩张了……

  

  【责任编辑 张 佳 ziyanti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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