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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袁疯了,这个消息,在我们这个小城,这个街道,这个胡同,不亚于一枚重型炮弹。这是因为,老袁疯前,他在这个小城,有权,有钱,红得发紫,是一个热得烫手的人物。
有人说，他的疯是因为：贪污受贿，买官卖官，外加上嫖女人，包二奶。事后，被他的上级一捋到底，他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因此，他懒得活了，想到自杀，于是，便寻取自杀的办法：上吊，他怕脖子痛；跳河，他怕水呛着；用刀子，他又怕见血，他便采取了“安乐死”的办法，他吃安眠药，想一下子睡过去。于是，他便吃了50片，可没睡，又吃了50片，还是没睡。(也许这药是假的)就这样，他一天不睡，两天不睡，十天不睡，他再也不睡了。就这样，他就疯了。常一个人坐在屋里哭，一个人坐在屋里笑，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有时说人话，有时胡说八道。
他的邻居，他的女人，他的妈妈，他的女儿，都说他疯了比不疯好。我感到奇怪，于是，便记下了他们的话：
邻居王大爷的话……
这天早晨，我家的猫在老袁家的门口拉了一摊屎。当时，把我吓坏了。因为，以前（老袁在职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教训：我家的小黑狗，在他家门口蹲了一下，被他看见，抓起来，隔着墙头扔过来，摔得满院子是血。为这事，我们全家给他赔了许多不是，说了许多好话，才算了结。看到这摊猫屎，我预感到又有一场风波发生。我惊慌地把猫赶跑，刚想回家拿工具把那摊猫屎处理掉，没想到老袁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这样。”我解释着，“小宝养的那猫，在你老门前……”
老袁望望地上的那摊污物，只“哦”一声，说：“猫屎，我打扫好了。”说着他把那摊猫屎用锹铲走了，接着，便往家让我：“家里坐会儿吧。”
我忙摆摆手，逃也似的回了家。和老伴、儿子谈起这事，又联想起那场狗的风波，百思不得其解。
他女人的话……
嘻嘻，这也不怕你笑话。从他疯了，我倒舒心了。这样，他每晚可以回家睡觉了，外边的女人再也不来找他了。说实在的，我们从结婚那天起，他就从未陪我出去逛过一次。他疯了后的一天傍晚，他陪我去了南湖，坐在椅子上，他一下子搂住我，把嘴凑过来……我推他，捶他，他什么也不顾，连在旁边的搞恋爱的小青年见了都笑着跑了。说句没出息的话，俺们结婚二十余年，过的那夫妻生活，还不如他疯了的这一个月的呢。
他娘的话……―――――
他们一结婚，就把我老婆子赶出去了。我住在一间小破屋里，夏天没水，冬天没火，我饿了，就吃块凉干粮。他疯了后来的，一天，他来了，一进门，便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说声：“娘，我来接你啦。”当时，我心里想，这老爷爷（太阳）从哪里出？我说，是你愿意来的？他点点头。你认这个娘啦？他点点头，我哭了。他说：“娘，甭哭，以前是我错了，以后你看我的。”说完，他就背着我想走。我说，孩子，我还有破被呢。他说，不要了，咱家里，有好的。我说，篮子里，还有几个干馒头。他说，也不要了，家里，咱有肉有面……就这样，他一直把我背回家。给我收拾了一间新屋让我住下。
接着，他给我梳头，给我烧洗脚水洗脚。每天天一亮，他就来到我的屋里，给我端尿盆，叠被……有时，为了哄我高兴，就给我唱歌，扭秧歌，有时还翻跟头呢。
他女儿的话……
以前爸爸的脾气不好。稍不顺心，就拿我和妈妈出气。妈妈为我考大学，把我整天关在屋里。自从爸爸疯了以后，我才从小屋里解放出来。爸爸说，何苦呢，能上大学当然好，不上大学，同样有出路。这些日子，天热了，我穿得薄一些，露一点儿，妈妈不高兴。爸爸在一旁笑我妈，说她封建。
他的邻居说,老袁如今变得通情达理了。
他的女人说，像这样，我们过得才有意思。
他的老娘说，像这样，才是我真正的儿子。
他的女儿说，我愿有这样一个爸爸。
当老袁的机关要把他送到柳木春神经病院的时候，却被他的邻居，老娘，老婆，女儿，拦下了。
写完了这篇小说，我心里总是惴惴的，总怕有一些人看了后对号入座。所以，在这里，我郑重声明：我写得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只是老袁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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