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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真快，麦叶到城里打工有一个月了。麦叶勤快，擦拭一辆辆的汽车就像伺候自己家养的猪一样用心。洗车城的牛老板挺高兴，说从下个月开始还要给麦叶加薪。
如果不是丈夫的腿摔伤了，麦叶才不愿来城里打工呢。冬天的日子闲，不用去田里。和村里的女人们在暖暖的阳光下一边纳鞋底儿，一边聊些女人的话题，麦叶常常笑得前仰后合。
丈夫笨，到城里的建筑队打工才三个月就从楼上栽了下来。麦叶没有埋怨丈夫，反倒自己感到内疚，怪自己忘了让丈夫穿上她做的千层底布鞋。丈夫穿的是皮底子鞋，脚滑，才栽下来的。丈夫摔伤后，儿子就不能上学了，到城里顶替父亲的工作。一家人过日子不挣钱哪能行？儿子大了要盖房子，还要娶媳妇。如果家里有座好房子，媒人早就该上门了，村里跟儿子一般大的男孩大都订婚了，把麦叶羡慕得眼红。
儿子去城里，麦叶就多了一份牵挂。洗车城里的牛老板来村里招洗车工，麦叶报了名，嘱咐丈夫伺弄家里的几亩田和一头猪，就跟牛老板到城里来了。和儿子在一个城里打工，麦叶感到离儿子很近，城里的一切都变得暖暖的了。
擦车时手上沾了冷水，风一吹，手指上裂开了一道道的小口子，疼得受不了，她就在手指上裹了一层医用胶布。医用胶布就是好，比在家抹猪油管用得多。
麦叶来城里时，给儿子做了一双布鞋。儿子来城里打工时初中还没有毕业，也不知在建筑队累不累。儿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胖胖的小嘴叼着奶头，可爱的大眼睛眨巴着，让她心里麻酥酥的看不够。儿子会叫娘了，儿子会走路了，儿子上学了，不知不觉中长得比她还要高，嘴唇上毛茸茸的，她竟然没有觉察到，好像儿子一夜之间就长高了。
麦叶想把鞋送给儿子，顺便问问他累不累。问的话题她都想得滚瓜烂熟了，可是总也没有机会。她的工作没有星期天，有时候趁着没活儿的空档，她就鼓起勇气跟牛老板说，俺想请个假行不？
牛老板白了她一眼说，你前脚走，客户后脚就来了咋办？
客户说不定啥时候来，有时夜里还有人来洗车。麦叶不再言语了，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怔了好大一阵子。
远处正在建一座大楼，工地上乱哄哄的。儿子是不是跟这里的民工一样上上下下？有一回她看到一个民工的手被挤破了，来洗车城旁边的诊所包扎伤口，她一下就想到了儿子，脑子里像唱戏，晚上睡觉也不香了。儿子会不会有啥危险？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儿子在田里割麦子比他爹割得还要快。别看儿子才十六岁，去年秋天就能驾驶着借来的拖拉机耕地了。丈夫不服气，要替换一下儿子，可那拖拉机像一头犟驴在尥蹶子，就是不听丈夫的话。
麦叶想起这事就觉着可笑。
一个民工在路边走，麦叶拦住民工问，喂，你认识王小虎吗？
王小虎是儿子的大名。
民工手里托着饭盒怔了怔，笑了，谁是王小虎？神经病！
麦叶一边用手比划着儿子的身高，一边描述着儿子的模样。民工好像不耐烦了，说了句疯婆子，头也没回地走了。
这天夜里麦叶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儿在天空上盘旋，终于看到儿子了。儿子在一栋大楼顶端抹水泥。她举着手要把布鞋递给儿子，儿子一伸手就像树叶一样从脚手架上飘了下来。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麦叶鼓起勇气跟牛老板说，让俺请个假吧，看儿子一眼就回来。
老板吐了个烟圈儿说，你儿子在啥地方？你先打个电话问一问。这么大的城市到哪里去找？
儿子来城里以后，每次打电话都是用街上的公用电话打到村里丁老歪的小卖部，丁老歪再用广播通知，王小虎来电话了，王小虎家来人接电话。
麦叶的脸一下子红了，说，俺不知道儿子的号码。
牛老板说，那你找个屁。
麦叶就低下头用力擦车，动作快了许多，手上溅了冷水也不觉，一边擦车一边骂自己猪脑子，咋就这么笨。
晚上睡不着，她把给儿子做的新鞋掏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白天，她常常扭过头去向街上看，好像儿子会从天而降，站到她面前。
洗车城隔壁有座庙，牛老板的胖女人去烧香，让麦叶帮着提一兜水果作供品。来到庙里，胖女人狗一样趴在地上祷告一番，跟麦叶说这里的菩萨可灵啦，只是每个人只能许一个愿，你也许个愿吧。
麦叶跪下双手合十说，保佑王小虎平平安安，保佑俺小虎爹的工钱能讨回来。
胖女人白了麦叶一眼说，许一个愿就是了，你还罗嗦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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