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荣幸地通知阁下

  • A+
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那年他才十五岁,初中三年级,正是羊羔羔放到草地上——可着劲儿撒欢的年龄,不知天高地厚,调皮捣蛋。他的学习一般,但出个风头,搞个恶作剧,引来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却是他的拿手好戏,引为自豪的强项。

  一天上午,放学钟声已响过十分钟了,但教语文的师老师仍在津津有味地讲着。秃子头上放只虱子——明摆着的事,老师不把这篇课文讲完是不可能罢休的。他是猴子的屁股——坐不稳,急得抓耳挠腮。他的同桌、邻桌也屁股在凳子上乱扭,他们那可是时迁来到梁山上——天造地设的一伙。

  他向邻桌扮了个鬼脸,邻桌指着腕上的手表,嘴向台上的师老师呶呶,并向他眨眨眼,同桌明白了意思,捋下手表交到他手中,口气中充满着蔑视:“敢不敢上去将师老师一军?”

  “咋不敢?马尾巴系豆腐——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一下热血上涌,不计后果,雄赳赳,气昂昂,拿着手表,离开座位,来到讲台上。在全班同学的疑惑中,他把手表举到师老师面前:“师老师,你看几点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师老师愣住了,全班同学更是张飞穿绣花针——大眼瞪小眼,班里气氛凝滞了。

  在压抑的气氛中,就那么一会儿,师老师恢复了常态,轻轻地放下书本,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说:

  “我很荣幸地通知阁下,三句话:

  首先,你判断失误,我也戴有一块手表;

  其次,我的手表质量很好,行走准时;

  第三,现在不是对照手表的时间。”

  “那么”,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现在,请你迅速、立刻、马上、飞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在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中,他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蔫头耷脑,脸红耳赤地回到了座位上。

  师老师意识到早已放学,但他坚持讲完,说了句“耽误大家时间,对不起,放学,”就夹起书本径直走了。

  在全班学生面前出老师的洋相,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等待着在不计其数的挨批中的又一次。在惴惴不安中过了几天,师老师将他叫进办公室,却和颜悦色地给他让座,还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以他惯常的幽默口吻说:“四大名茶信阳毛尖,不知是否符合口味?”转过身,又慢条斯理地用调侃语调说:

  “我很荣幸地通知阁下,很遗憾你的举动给我造成了伤害,精神伤害,我当时有三种处理方式:

  首先,狠捣你一记拳头;

  其次,把那只手表摔碎;

  第三,报告给校领导处理。”

  “但是,”他叹了一口气,“我不这样,因为我欣赏你的机灵和勇气,你把这些机灵和勇气用在学习上多好啊。什么时候能荣幸地得到你的通知,告诉我,你的学习飞速前进呢?”

  出乎意料,他后悔极了,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罐——五味俱全,受到极大的震撼,在情感的波涛汹涌澎湃中,他下定了决心,他为他有史以来最坚强的决心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不可思议、不可遏止地爱上了学习语文和写作。

  时间转瞬即逝,已过去二十多年了,虽然并无骄人的事业,但他愿意以自己的成绩向师老师汇报,感谢当年栽培之恩。

  想方设法,终于与师老师联系上了,忐忑不安中,他敲响了老师的家门。老师的家人微笑着把他让进了客厅,轮椅上,一个蔫蔫老人,一个痴呆老人,一个不能正常与人情感交流的老人,与他心中幽默风趣谈笑风生的老师形象判若两人。可现实不容分辩: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师老师。在他的意识中,恍然就是当年,健谈诙谐让人敬重的老师恍然就在眼前,他面对轮椅,虔诚地弯下腰,以老师当年的语态、腔调、郑重地说:

  “作为您的学生,我很荣幸地通知阁下,三句话:

  首先,我持之以恒孜孜不倦地把我的机灵和勇气用在工作上、学习上;

  其次,我已多次出版书藉,获过多次文学奖,发表数百万字作品,加入中国作协等组织,被多家报刊聘为特约记者和专栏撰稿人,也算是记者作家了;

  第三,您的学生想念您、感谢您、崇拜您。”

   【责任编辑何光占 hefang2955@sina.com】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