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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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秦少刚三年前和拜把子兄弟张强一起外出到广州打工,回家的时候却是被张强用一只骨灰盒背回家来的。秦少刚的妻子一看到老公的骨灰盒,当场就昏了过去。

  秦少刚的妻子怎么也不相信结结实实的老公,会被烧成灰背回来。直到张强把一张“死亡契约”拿出来,递到她面前,她才相信秦少刚是真的死了。

  据张强讲,秦少刚是因为坐他的摩托车出去买东西,在一个拐弯处不慎被意外甩了出去,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那张“死亡契约”是张强起草的,在秦少刚间断性清醒时亲手签的名。其实“死亡契约”的主要内容就一句话:“张强要对这起意外事故负责任。”

  因为张强家的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他倾其所有勉强赔给了秦家5万元钱。秦少刚的妻子觉得这个“死亡契约”有点不对劲,签名的笔体有点不像秦少刚,仔细一想,秦少刚在那种情况下写的字有点变化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考虑到张强是秦少刚生前的拜把子兄弟,两人不但亲如手足,她与张强妻子的关系也亲如姐妹,再说张强又不是故意杀人,假设张强昧心眼儿,说秦少刚是别人给撞死的,司机逃逸,你找谁去。仔细想想,他姓张的还算有良心。所以,秦少刚的妻子对她丈夫的死亡,没有提出太大的异议和其他要求。

  秦少刚去世后,张强经常到秦家来帮助做些男人的重活、粗活,比如换煤气罐、往楼上背粮食,修理电器开关等。时间长了,张强的妻子就不高兴,为这事夫妻俩还打起了冷战。

  秦少刚的妻子见张强到自己家来帮忙的次数越来越少,心里也生气。一次,她有意无意地对张强的妻子说:“红梅呀,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其实,我也不愿意张强到我家来帮忙,这算什么事呀,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我和你们家张强怎么着呢,我愿意这样啊!我家老秦要是还在的话,我至于这样嘛!为了生活,孩子放假还要出去捡破烂,我找谁说去呀。”

  为这事,两个女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原本不分彼此的友情,慢慢变得冷漠起来。

  一天,因为秦少刚家房子动迁,钱不够用,秦少刚的妻子到张强家借钱,张强的妻子觉得她太过份,为赔偿秦家,她家已经是一贫如洗了,她还揪住不放。她嘴上说借钱,其实就是来要钱。所以红梅没有借钱给秦少刚的妻子。秦少刚的妻子一气之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两人当场口角起来。两个女人从此结了仇,红梅再也不准张强登秦家的门了。

  为了多挣钱,张强只好到本市一家打桩公司应聘当了力工。这天上午,公司领导派他到刚刚拆迁的工地去做楼基础打桩勘探点计划,想不到他在目测一个距离时,退着退着,一步踏空落入污水井中。

  张强原以为凭着自己强壮的身体可以爬上来,一个污水井不会把他怎么样,不料,污水井墙壁上的铁梯子被人拆除了,井里的污水虽然只淹没到他的胸部,但一身棉衣被污水浸透后特别沉重,天气又非常寒冷,功夫不大就动弹不得了。再看看井筒足有三米多深,四壁结满了污垢和冰凌,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爬上来。此时他的手机已经进水失灵,求救无门。两个小时过去,张强的身子已经麻木,他很快就缩成了一只大虾米。

  刚刚掉下去的时候,张强还拼命地呼救,后来就发不出声音了。他清楚,被拆迁后的小区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即使老板在下班前发现他没有回公司派人找他,恐怕早就晚了。就在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绝望地等着死神一步步向他逼近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井口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努力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当那个影子消失后,又出现在井口的时候,他拼尽全身力气呼喊救命,但他喊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很难听清。后来,他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在刹间消失,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忽然飘了起来,不断飘向遥远的天空,然后他那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秦少刚的儿子秦勤是个懂事的孩子,自从爸爸去世,他就和母亲一起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特别是他母亲下岗后,做起了收破烂的生意,他一有空闲就帮母亲搜集废品。转眼之间,寒假又到了,秦勤看到母亲的身体不好,就主动替母亲去收破烂。吃过早饭,秦勤骑上“倒骑驴”就上了路。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雪,天气特别冷,他在小区里转了大半天也没有收到废品,为了不空手而归,秦勤骑着“倒骑驴”直奔刚刚拆迁不久的一个棚户区。

  秦勤来到棚户区,把“倒骑驴”放下,开始在废墟上拣旧书本和报纸。秦勤很快就拣了满满一编织袋废品。他拎着废品袋路过一眼污水井的时候,突然看见污水井旁边丢着一个绿色笔记本,他很纳闷,这么冷的天气是谁把它丢在这里的?秦勤过去拣那个笔记本的时候,突然听到污水井里有个奇怪的声音,他弯下腰一看,被吓了一跳,下面有个人,秦勤仔细一看是张强,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事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跑去找人来救张强,可现在不同了,因为他爸爸的事,他妈妈已经和张家闹翻了,两家结了仇。在救不救人的问题上,秦勤犹豫了。

  秦勤不相信世上的事真的会有这么巧,他仔细往下看了看,泡在污水里的人,千真万确是张强。秦勤的眼前出现了当年妈妈抱着爸爸冰冷的骨灰盒嚎啕大哭的情景,他一狠心,拎起废品袋直奔他的“倒骑驴”。他匆匆装好车,急忙离开了拆迁区。

  秦勤走出拆迁区不远又停了下来,他越想越感觉不对,他认为张强对他和母亲挺好的,一点坏心眼都没有,是母亲太过份,如果自己见死不救,那就太亏心了。秦勤推着“倒骑驴”二次又返回了污水井边。他在污水井旁边蹲下来,又仔细看了看,这时的张强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觉得再耽误下去,张强非死在下水井里不可,他鼓起勇气向张强喊道:“张叔叔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大约十几分钟后,秦勤带着两名警察来到出事现场。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绳子把张强从污水井下拉了上来。幸运的是张强经过及时救治,很快脱离了危险。

  张强在病床上泪眼婆娑地望着秦勤说:“孩子,我是你家的仇人,没想到你会救我!这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完的事,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秦勤望着张强,满眼都是泪,什么话都不肯说。

  张强说:“秦勤啊,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只要叔叔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秦勤擦了擦眼睛,说:“要是我爸爸还在,我们家就不会这样啦,我也不至于每个假期都要帮妈妈到处拣破烂啦,是叔叔毁了我们家的幸福!”

  张强的妻子红梅听秦勤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他还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虽然救了张强,但心里还是恨着张家,于是她心一横,从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拍到秦勤的手里,说:“我正要去找你妈呢,正好赶上啦,你好好看看这些东西!你还恨你张叔!”

  张强不知妻子什么时候瞒着他找出了这个信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说:“你怎么私自翻我的东西呀,秦勤还是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呀!”

  秦勤不看则罢,抽出厚厚的一沓信纸一看,当时就蒙了,里面装的是他爸爸的遗书!秦勤的爸爸在遗书上说,他在广州打工,意外查出了癌症,病情已经到了晚期,他将不久于人世,不忍心把噩耗告诉家人,秦勤的妈妈身体不好,那样太残酷了,所以他想请张强暂时替他隐瞒,谎称他被公司派往南韩办事处工作,两年后才能回来,他把仅剩的5000元钱留给了妻儿。秦勤得知真相后捧着爸爸的遗书失声痛哭。

  原来,秦少刚去世后,张强觉得他根本无法隐瞒此事,如果按秦少刚所说,即使他按月替秦少刚往家里寄钱?当他把秦少刚的5000元钱寄完之后,就再也无法继续隐瞒了,更何况这种善意的欺骗有许多破绽不能自圆其说,他考虑到秦少刚的妻子身体有病需要钱,孩子上学也需要钱,所以他一狠心,伪造了那个“死亡契约”。

  秦勤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听完张强的解释,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手捧父亲的遗书,涕泪横流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张强的面前。张强和妻子急忙上前把秦勤扶起来,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妈妈身体不好,暂时不要告诉她。当秦勤开门准备回家时,发现母亲泪流满面地站在病房的门外,张强和妻子闻讯赶到门外,四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责任编辑张颉zhangjie20072007@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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