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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成家的二根，要到国外去念洋书了，明天早晨走。庄里的乡亲吃过晚饭后，来到德成家为二根送行。
二根是在省城的大学毕业后考上美国哈佛大学的研究生的。他是小村里惟一的一名大学生，也是惟一的一名要到国外去念洋书的大学生。
小村里就像飞出了金凤凰般的喜庆，因为他是小村里的乡亲靠省吃俭用供养出来的。
孟嫂把一个带轱辘的大旅行箱交给二根说，二根兄弟，嫂子也没啥送的，今天跑到县城的商店里买了个箱子，你拿上盛些衣裳啊啥的吧。我知道你到了美国，人家那里有的是比这好的，但这是你嫂子的一片心呐。
德成对二根说，快谢谢你嫂子。
二根说，谢谢你，嫂子。
庆叔拿出一沓钱，往手指上吐了些唾沫，点了点说，叔刚卖了两只羊，得了600元，带着做个盘缠吧，穷家富路哩，别苦着了，别苦着了！
德成说，庆。往回推庆叔的钱。
庆叔对德成一拉脸，又不是给你的。坚决地对二根说，拿着！
刘婶递上支金光闪闪的钢笔说，婶子到商店里给你买了支钢笔，是咱镇商店里的呶，拿着。婶子盼着你读上一车的洋书，用它写出一篓子的洋文章。
接着是改叔、辉叔、杏姐……
衬衣、手表、布鞋的堆了一桌子。
一直坐在门口边上的老石爷吧嗒吧嗒地叼着芦根烟袋说，都送完了，该我了。说着，他把烟袋放到炕沿上，抠抠索索地从衣兜里摸出个小纸包。
一屋子的眼睛全都注视了过去。因为老石爷穷，二根要走了，他会送什么宝贝呢？
老石爷的纸包一层层地打开了，人们都瞪圆了眼睛。
一包土……
老石爷说，这是咱村老井上的土，不值钱，但咱村子里一辈又一辈的人，就是靠了这井里的水，被滋育起来的。刚才爷把井上的土取来了，交给你，就是让它既保佑你永不长病生灾，走到哪儿都没有喝不惯的水，也让你啥时都别忘了咱这个村子，别忘了这村子里一村子的人。
德成替二根接过老石爷的纸包，哆嗦着放到桌子上，说，这包土是不值钱，但它又比什么都金贵。他对二根说走时一定要带上它，别忘了这方水土，还有这方水土上的乡亲，他对乡亲们说，天不早了，你们回吧，回吧。
乡亲走了。
德成和二根送。
未等最后一名乡亲走出院门，二根就回身进了屋子。看了看乡亲送的礼物后，拿起老石爷送的那包土，不屑地一笑，说，没钱就没钱吧，还弄包这个，都啥年代了，有病啊？进屋的德成一把没拉住，二根唰地一下，把它扔到了院子里。
老石爷走到胡同口，一摸口袋，想起落在了二根家炕沿上的芦根烟袋，就回来取。结果刚走到院子中，哗啦一下，恰被二根扔出来的纸包中的土撒了一头满脸。
老石爷抹把脸上的土，望着站在上房门里的二根，嘴唇哆嗦着，你……你你……
二根愣怔着，这……这这……
德成甩手给了二根一记耳光，怦地跺一下脚，一拧头蹲在了地上。
“父老乡亲，啊父老乡亲……”谁家电视里，传来彭丽媛深情的歌声，像鼓，敲击着人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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