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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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我爷爷顶风冒雪从外归来。

  路过村中土地庙时,从庙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疾步走进庙中,神灶下一个女人偎依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边嚎哭,女人怀里还萎缩着一个孩子,孩子脸色像烧红的木碳。我爷爷夺门而出,急忙跑回家,招呼家中佣人抬上门板赶到庙中,把他们一家人接回家中。然后生火作饭,熬汤驱寒。我爷爷又亲自上门求医,请医生为病人把脉,开处方、抓药……

  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治疗、精心护理,男人病体康复,孩子面色红润,全家养得身强体壮。

  快过年了,男人辞行,说:“恩人受我一拜,有幸遇上好人相救,我一家人的性命才得以保住。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变牛做马也应报还。”我爷爷双手扶起,说:“一来是我们有缘,二来救死扶伤也是人人应当做的。”

  次日,备上车马,又给那男人带上粮米油盐,送至村口,依依惜别。

  我爷爷东邻有一张姓人家。张妻产下一男婴,产后没几天一命归天。祸不单行,男人身患绝症撇下婴儿也撒手而去。

  我爷爷抱养那个父母双亡的婴儿。我爷爷把苦命婴儿抱回家中,取名狗剩,雇上奶妈,精心喂养,稍大后认了干儿,带上长命锁。举家上下百般呵护,不让他受一点点委屈。我爷爷拿着他比亲儿还亲。

  狗剩在这优越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他依仗我爷爷家产富足,视他如掌上明珠,逐渐养成傲气十足,耍刁撒泼的毛病,其后又纠集村中泼皮无赖,狐朋狗友,横行乡里。

  我爷爷自知自己忙于生意无暇管教,把狗剩送到县城自己开的一处油坊,交给油坊王掌柜严加管束。没想到事与愿违,狗剩到县城老实了没几天,又旧病复发,夜宿烟花巷,白天泡赌场,大把花钱,没钱就借。结果,要帐的出出进进,油坊王掌柜叫苦连天,无能为力,便向我爷爷哭诉。我爷爷盛怒之下,命佣人把狗剩五花大绑捆来,狠狠揍了他一顿。过了些日子,我爷爷托媒人在外村给他找了个媳妇。择吉日良辰,备下酒席,亲自主持婚礼,当众宣布,狗剩已长大成人,为了他们夫妻今后的生计,再把庄南十亩好地转让给他们,今后独立门户,好自为之。席间众乡亲感叹唏嘘不已。众乡亲告戒狗剩从此好好过日子,莫忘马家一片苦心。

  一个秋天的傍晚,我爷爷、我奶奶和我父亲正在吃饭。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的从腰间掏出手枪低声吼道:“不许喊叫,谁不听毙了谁。”高个匪徒找一条绳子,把我奶奶和我父亲捆了个结结实实,吊在梁上,再用毛巾堵死嘴。高个的厉声说道:“我们是四大团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爷爷只好随着他们往外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天渐渐放亮,抬眼望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在晨风中沙啦沙啦作响。不远处有几名身背钢枪的人在来回游动。就在这时,过来一名匪徒用黑布蒙住了我爷爷的双眼,左右胳膊也被人挟住,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不多时,从前面传来众多的脚步声,只听有人大声喊着:“抓来了!抓来了!”

  有一个匪徒给我爷爷揭去黑布,出现在我爷爷面前的人看样子像一个匪首,肥头大耳,满脸胡髯,黝黑面膛,豹眼鹰鼻,一道伤疤挂在前额印堂。

  匪首哈哈大笑,说道:“实不想瞒,兄弟此番冒犯确有难言之隐,你扶弱济贫,菩萨心肠,美名远扬。多年来我训诫手下兄弟切勿骚扰于您,怎奈官兵围剿日紧,身困荒野,手下百多名兄弟粮饷断绝,度日如年,难以维计,万般无奈,出此下策。”

  我爷爷追问:“请问大当家准我筹资多少。”匪首伸出一个手指,我爷爷见状急汗如雨,呼吸急促,面色大变,略带哭腔对匪首说:“历年来刀兵四起,兵荒马乱,外埠商贾为避战乱来之甚少,因此商业萧条,经营入不敷出,农耕方面今年水蝗成灾,收入不及往年一半,佃户无力还租,时下粮款皆亏,实难满足所提条件。”

  匪首说:“先生方圆几百里谁人不知,区区小额能难住先生?这样吧,你我兄弟初次相会,来日方长,减去一万,九万定夺,雷打不动,不可少半个子儿。”说到此处豹眼圆睁,刀疤隆起,面带杀机。

  见此情景,我爷爷已知不可通融,顺势应道:“我愿倾尽全力。”匪首说道:“你想与家人早日团聚,不妨写封书信,我派手下弟兄,限期十日将大洋凑齐,你看如何?”我爷爷见文房四宝已摆在矮桌上,顺手提笔写道:

  贤妻如面:

  别来无恙,见笺急筹大洋玖万,或典或卖。财本无姓,输赢常理。不破不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富贵由命,平安是福。限期勒令,十日赎金足时,乃夫妻团圆之日。超期之日,乃我夫妻永别之时。

  匪首将信拿在手中,连称好字,面露喜色,转身交于身边匪徒说道:“你将信带好,快去快回,成败在此一举了。”

  匪首转身用手一指,开口说:“两面大炕请你自便。”我爷爷纳头便睡,很快便沉沉入眠。

  夜深了,喧闹之声已见平息。屋里屋外众匪个个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呼噜之声不绝于耳。我爷爷灵机一动,如此坐以待毙,何不趁机逃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爷爷在房前屋后假装方便,转了几圈。瞅准时机,借岗哨游离之机,躬身猫腰,脚步高抬轻放,往芦苇荡中钻。可能是不小心碰着芦苇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匪徒,后面传来严厉的喊声:“站住,再跑就开枪了。”我爷爷管不了那么多,更坚决地往芦苇荡深处跑。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边传来巨大的流水声。放眼望去,一条大船停在岸边,船上的人已清晰可见。我爷爷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芦苇荡里跑。但为时已晚,船上的人已经追过来。此时,我爷爷已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听天由命吧。眼前站着几名士兵,命令我爷爷站起来,举起双手向大船走。到了大船边上了跳板,顺势上船,只听一人大喊:“把他押到后舱去。”

  船靠近码头,我爷爷随众匪徒依次下船向前走去,从码头到城门约有半里路程,路两旁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官兵。抬头看去,城门楼上悬挂着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令人毛骨悚然。走进城门楼,向左一拐是一座很气派的大宅门,进入院内四角炮楼上官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来回游动,被捆绑着的匪徒按照官兵的指令,一排一排席地而坐。

  我爷爷刚刚坐下,从门外快步走进一名官兵,大声喊道:“你们听着,谁是马良善?”我爷爷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顿感疑惑不解,站起身应道:“是我。”这名官兵走到我爷爷身旁,解开绳索,微笑着说:“请随我来。”

  走出大门,向路对面一座院门走去,大门前有两名官兵持枪站立两旁,门口中间站着一位头戴大盖帽,肩抗金牌的长官。看上去有二十多岁年纪,瘦长身材,双目炯炯。见到我爷爷后,向前几步,抓住我爷爷的双手,连声说道:“伯父受惊了。”

  长官满脸带笑,双手将我爷爷按在太师椅上,双膝跪地,纳头便拜。我爷爷慌忙起立,双手把长官扶起,说道:“我乃一介草民如何承受此等大礼,快快请起。”长官站起把我爷爷扶于座上,复又双膝落地痛哭失声:“恩人在上,我为九泉之下双亲跪拜救命之恩。”接连磕了六个头,才站起身来,抹去泪水呜咽着说:“伯父,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土地庙中被救的孩子就是我呀!多年来父母念念不忘,每逢大年三十,双亲总是面向恩人方向遥拜。我十五岁投身军营,连年战火,出生入死,受上峰提携,现为营长。若不是当年恩人相救,我早就客死他乡,哪有今日。”我爷爷说道:“如此说来,你姓崔,乳名叫铁蛋的就是你了。”崔营长双脚一并,举手行一个军礼说道:“侄儿便是。”

  我爷爷仰天长叹:“人生苦短,挚友故去,岂不让人痛哉。”沉默片刻,我爷爷又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真让我迷惑不解。”崔营长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信纸,双手递给我爷爷,我爷爷接过一看,正是在匪巢时,被迫写下的催款家书。

我爷爷问道:“这信怎么到了你手里?”崔营长说:“数年来匪患日盛,民不聊生,鲁北州县告急文书频传,惊动政府,指令山东省政府调集重兵,全力进剿,务必将匪患平息,我部奉命水路并进。十几日前尖兵排俘虏一名匪徒,从其人身上搜出这封书信,转交我手,方知伯父被土匪绑架。我心急如焚。昨日激战,将匪巢荡平,匪首招供,始知恩人于仲秋之夜逃出。感谢上苍,让我见到恩人,赏我报恩之机,实为晚辈之大幸。”

  我爷爷说:“该匪徒现在何处,我有话问他。”崔营长站起身来命令传令兵到大狱把传信匪徒提出问话,不多时将匪徒押到,匪徒蓬头污面,面如死灰,细看正是传信之人。

  我爷爷问道:“你们到临海县绑票,肯定有内线,不然怎么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匪徒说:“张狗剩是这次绑架的牵线人,听说还是你的义子。”我爷爷听罢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问:“他何时入伙,又为什么加害于我。”崔营长大吼一声:“从实招来。”匪徒说道:“长官息怒,我在临海县城赌局上与他相识。听人说张狗剩自幼在马老先生家长大,娇生惯养,挥霍无度。在赌场上我与几个兄弟故意先输后赢,赌注越下越大,他越输越赌,所以欠下巨额赌资。我们威胁利诱让他上钩,他心甘情愿当我们的内线。但提出两个条件……”崔营长插话:“哪两个条件?”匪徒说:“第一个条件要将赎金二八分成,其二嘛我不敢说。”崔营长把桌子一拍 ,训斥道:“快说。”匪徒吞吞吐吐地说:“让我们拿到赎金后,就把马老先生杀死,以绝后患。”

  我爷爷呐呐自语:“我养他二十多年,没想到养出一只狼来。还要置我于死地。”崔营长怒不可遏,大声喊道:“羊跪乳,鸦反哺,动物尚且懂得知恩图报,何况人乎?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不杀天理难容。”转身对传令兵说:“传我命令,命令骑兵连王连长,昼夜兼程,让匪徒带路将张狗剩缉拿归案,不得有误。”

  我爷爷急步向前,把传令兵拉住:“慢走,我有话说。”崔营长问:“伯父有何交代?”我爷爷抓起酒壶,把酒斟满说道:“贤侄请把这杯酒干了。”崔营长说:“事不宜迟,不容拖延。”我爷爷端起酒杯走到崔营长身旁说道:“贤侄赏脸,请饮杯中酒,老朽有事求你。”崔营长慌忙接过酒杯放于桌上问道:“恩人何出此言,小侄愿洗耳恭听。”我爷爷说道:“狗剩是我一手养大,也怪我从小过于溺爱,有失管教,才有今日。更念他双亲早亡,只有这一根独苗,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崔营长听后沉默无语,许久才喃喃自语:“他恩将仇报,这样加害于你,你却为他讲情,真让我想不通。”

  几日后,崔营长亲自把我爷爷送回村里。全村人都来看望我爷爷。我父亲说:“张狗剩吓得连老婆孩子都不要,自己跑了。”我爷爷说:“这怎么行,去派人把他找回来,对他说只要他改邪归正,我不会追究他的。”我年青气盛的父亲说:“这个仇不报誓不为人,抓到他非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不可。”我爷爷呵斥道:“不得无礼。”我父亲说:“他害得咱差点家破人亡,你却不报仇雪恨,真不明白你是咋想的。”我爷爷沉思良久,深深叹口气说:“孩子啊,人要有两颗心,一颗是博爱之心,一颗是防范之心……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二十几年后队长安排我父亲出猪圈。猪圈是圆型的,用青灰砖砌成。上面有一间小屋,上高下低呈道士帽状,有几层台阶通到圈里,猪圈里积满了黄绿色的水,不时从下面冒出一串串水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父亲到了猪圈那里,别说干了,一看那样就想吐。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胸前,大泪去了小泪来。

  “你坐在这里干啥,振江?”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我父亲站起来转过身一看,原来是董叔。

  我父亲用袖子擦擦眼泪:“队长安排我除猪圈。”

  董叔拉我父亲一把:“来,坐坐,咱爷俩唠唠。听说你回来了,想抽个空去看看你,一直也没捞着。 ”

  我父亲坐在董叔旁边,说:“我爹活着时,常和我说起你。”

  董叔递给我父亲一支他卷好的烟,又给自已卷,一边卷烟一边说:“那可是、那可是。”董叔深深吸一口烟,又说:“好孩子,你年青,日子长着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队长叫咱干啥咱干啥。毛主席教导我们,风物长宜放眼量,人间正道是沧桑。古人还讲,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啊。你这有文化的人应该比我更明白。”

  我父亲用力点了点头。

  我父亲用了两天的时间,把猪圈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在昏暗的灯火下,几名社员围在记工员旁边查对工分。我父亲也凑上去问记工员:“出猪圈记了几个工?”

  记工员说:“2个工”

  我父亲说:“听说出猪圈每年不是记3个工吗?”

  记工员回答:“这是队长让记的。”

  这时,队长正好进门,我父亲迎上前去问:“队长,出猪圈记几个工?”

  队长回答:“2个工”

  我父亲说:“往年不是记3个工吗?”

  队长说:“一年一个样。”

  我父亲说:“总要有个原则吧。”

  队长说:“对你这种人还讲什么原则。”

  我父亲感觉所有的血液都涌上脑门:“我怎么了我,我一不偷二不抢,男不盗,女不娼,哪里比别人差啦?”

  “他娘的,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双料的。啪——”他一巴掌打在我父亲脸上,打得我父亲眼前直冒金花;还没等我父亲反应过来,胸膛上又挨了重重一拳,我父亲摔倒在地上。

  平时,我父亲的心里就像装着炸弹,这一下子像点燃一根导火索,终于引爆了我父亲胸中的那枚重镑炸弹。我父亲爬起身一个箭步朝那个庞然大物冲去,随着一声闷响,队长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我父亲顺势骑在他身上,所有的仇恨都集在拳头上,像武松打虎一般,高高举起拳头,狠狠地打。要不是社员拉着,看那样非打死他不可。

  这一夜,我父亲是在噩梦中度过的,他想队长不会善罢甘休。我父亲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这一夜出奇的平静。第二天也安然无恙,照常出工,好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晚饭后,通知我父亲到小队去开会。会场在村东头那棵老榆树底下,社员们各自带着座位三三两两地走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黑压压一片。主席台上坐着队长和公社来的干部。让我父亲意想不到的是,公社来的干部竟是张狗剩的儿子。

  人员到的差不多了,队长扯着嗓子喊道:“右派分子马振江滚上来。”我父亲走到主席台上,面朝社员,低头躬腰,垂手站立。张狗剩的儿子坐在主席台上大声说:“今天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坚决打击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打退阶级敌人的猖狂进攻,不获全胜绝不收兵!”我父亲哪见过这种阵势,两腿直发软,两个膝盖禁不住哆嗦,心突突突地要跳出来。队长声嘶力竭地又喊道:“一定要树立贫下中农的威风,消灭阶级敌人的锐气!批判会正式开始,请大家踊跃发言,老账新账一齐算,连他爹那个老地主马良善的老底一齐揭发,如今穷人翻身做了主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父亲体似筛糠,脸色蜡黄,暗想今天大难临头,不死也得残。

  会场上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发言,队长点名:“李光刚你先说。”

  李光刚摸了半天后脑勺吭吭哧哧地说:“我、我、我也没啥说,非让我说的话,我年轻那时,穷得娶不上媳妇,是他爹给我娶的媳妇。”

  “哈哈哈……”社员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笑什么笑,谁让你说这个的!”队长气急败坏地说。

  “别的我没啥说。”李光刚嗫嚅着说。

  “王大根你说。”队长又点名。

  “那年咱村下涝雨,把我的房子冲倒了,是他爹给我盖起了新屋。”心直口快的王大根机关枪似的说。

  有的社员想笑没敢笑出声,有的社员趁着夜色,搬起板凳偷偷溜走了。

  “冯越哲你说说。”队长左挑右拣了半天才点名。

  “我在他家当长工是不假,他爹待我可好啦,拿着我像儿子一样,我一辈子……”

  “得得得……上一边凉快凉快去,越说越不像话!”队长粗暴地打断了冯越哲的话。

  这时,公社干部指指坐在前面的董叔说:“董贤书,你说说昨天的事。”

  董叔拿着旱烟袋慢腾腾地站起来说:“让我发言,那我就说几句,社员们都知道,出圈这个活是又脏又累,幸好咱队往年有个地主分子,年年是他干,队里给他记 3个工,凭良心讲,咱在座的社员,给你记10个工你干不干?在这里我不是替阶级敌人说话,正因为我们不愿意干才让他们干,这就是对他们的改造。就拿这个右派分子来说吧,出圈两天,早出晚归,一身臭粪……”

  没等董叔说完,公社干部又点名让李大叔发言。李大叔嗓门洪亮地说:“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是多劳多得,按劳取酬,对阶级敌人也要给一条出路,不能一棍子打死。把他们改造成自食其力的新人。这个小右派年纪不大,脾气不小,队长对你无产阶级专政你要服从……”

  李大叔正要继续往下说,公社干部却站起来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队长说:“不能散会,不能散会,还没有批没有斗呢?”

  公社干部头也不回,已经走远了。队长急忙颠颠地跑着追去。

  我父亲站在主席台上,人都走光了,还不相信是真的。

  我父亲一个人摸黑回家的。

  我父亲一个人在摸黑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我爷爷在世时对我父亲说的那句话,人要有两颗心,一颗是博爱之心,一颗是防范之心……

   【责任编辑何光占 hefang2955@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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