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四官员

  • A+
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赵站长

  

  赵站长是乡兽医站的站长。

  赵站长能当上这个站长,主要靠了他那手绝活儿——阉割。无论多么难弄的牲口,他一刀下去,既准又狠还稳,一袋烟功夫就能解决问题。哪个生产队的牲口有了事儿,都来喊他:“赵站长,队里有头小猪发骚啦,你去看看吧。”赵站长便背起他那个小木箱,跟着去了。去了好吃好喝招待不说,回来时还能包回两个血淋淋的稀罕物。

  赵站长和王乡长是对门邻居。许是沾了近水楼台的光,兽医站就是从王乡长开始明确股级单位的。

  王乡长爱养猫,因住着对门赵站长。便时不时地到赵站长家来,有时是喊赵站长去给他家的猫治病,更多的时候则是喊赵站长帮他找那因叫春而跑出去的猫。

  一开始大伙听说王乡长的猫丢了,便帮着赵站长一块儿找。可找了大半个晚上,连猫的鬼影子都没见到。如此两次三番地,大伙便看出了里面的蹊跷:王乡长醉翁之意不在酒,把赵站长支出来,在打他老婆的主意呢!

  大伙再见到赵站长给王乡长找猫的时候,便在旁边嗤嗤地笑:“嘿嘿,知道为啥王乡长不肯往新楼上搬吗?”

  “谁不知道,他恋着赵站长的老婆呢!”

  “嘿嘿,老赵这傻瓜,还蒙在鼓里呢!”

  这天,办完退休手续回到家的王乡长发现他的猫又丢了。“这可怎么办好呢,这只猫可是我托朋友从深圳买回来的纯种波斯猫呢!”

  任凭王乡长急得直跺脚直掉眼泪儿,赵站长却死活也不肯再去帮他找猫了,只坐在屋里悠哉悠哉地喝茶。

  没想到过了几天,王乡长的波斯猫竟又自个儿跑回来了。王乡长真是又恨又气,问赵站长:“老赵,有没有好法子不让它往外跑?”

  赵站长想了想说:“有。”说着,便从那旧木箱里拿出他那把尖刀。

  王乡长这才明白赵站长想干什么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赵站长的刀已狠狠地刺向那只波斯猫,一眨眼功夫就拿出两个血淋淋的东西。

  以前只是耳闻,现在亲眼目睹了阉割全过程的王乡长,望着赵站长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尖刀,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天,王乡长一家便搬到新楼上去了。

  

  周文助

  

  周文助是乡里的文教助理员。

  近几年乡里的教育主管部门都改叫教育工作站了,按说该叫周站长了,可大伙喊惯了,见了面依然喊他周文助。

  在乡大院里,周文助是个人见人怕的主儿。大院里人不多,关系也挺好,时不时地大伙便凑到一块儿嘬一顿。可从来都不肯喊周文助,因为每次他都开怀畅饮,到付钱的时候,却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可怜样儿:“唉,有啥法子呢,穷教育,苦孩子么。”

  就连王乡长见了他,也尽量躲着他走,因为他一见王乡长便缠着要钱:不是教室该修了,就是教师的医疗费该报了,要么就是该添置办公用品了。周文助干了十多年文助,在乡大院里也属于老字号的人了,王乡长也就抹不下面子说什么。有钱呢,就给他点;没钱呢,就干脆扭头不理他。

  因此,在人们的印象里,周文助是全乡大院里最不中用,最窝囊的一个角色。王乡长就曾多次在全乡干部大会上讲:“你们要认真,干好自己的工作,谁要是扯了后腿,我就叫你们去顶老周那个角儿。”

  就是这个周文助,最近一下子成了乡里的焦点人物。

  那天,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进了乡政府大院,说要找周站长。看门老头被弄糊涂了,寻思了好久才转过弯来,周站长就是周文助,于是指点给他们。

  过了没两天,还是那两个人,又来了,这回却直接找王乡长。来人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检察院的,接到群众举报,怀疑周军强(周文助的名字)有贪污受贿行为,准备立案侦察他。”

  王乡长一听,乐了:“你们别开国际玩笑了,这大院里除了他周军强,谁贪污,我都信。要说他贪污,打死我也不信。”

  不管信不信,周文助还是被押进警车,带走了。整个乡大院立刻开了锅一般,大伙都摩拳擦掌准备联名签字去保周文助。可很快,铁一般的事实击碎了大家善良的梦想:周军强通过民办转正、调动、晋升职称、少报医疗费等多种手段共计贪污受贿达二十多万元。这次事发,就因为他向一个要转正的民办教师索要2000块钱,人家给了他,他却没帮人家办成,人家赌气告发了他。

  整个乡大院又一次轰动了:“没想到周军强这小子平时装得三孙子似的,肚子里竟还有这么多猫腻。”

  “是啊,直想不到,平时都认为是清水衙门的教育工作站,竟还是这样一个肥缺呢!”

  听说,当周军强被正式逮捕,乡里准备再重新选拔教育工作站站长时,乡大院里竟有一半以上的官员报了名呢!

  

  钱民政

  

  钱民政是乡里的民政助理员。

  民政助理除了逢年过节给五保户送点儿东西,到敬老院关心孤寡老人外,最大的活儿就是扯结婚证了。

  钱民政爱吃糖,无论谁去扯结婚证,都得带点儿糖块。想想也无可厚非,扯结婚证是大喜事儿——起码国家承认你合法了——送点儿喜糖不理所应当吗?

  可就有那不通事理的年轻人空着双手便去了。敲开门,说明来意,钱民政却说:“对不起,我正好有点儿急事,你先等等吧。”说完便锁门走了。两个年轻人站在门口见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他们,便害了羞,到乡政府门口去等了。等了一会儿,女的催男的去看看。男的去了,没人。又等了好一会儿,再去看,仍没人,两人便有点儿烦。正巧乡政府门口有个杂货铺,便走进去逛逛,消磨消磨时光。

  “干啥的?”老板娘问。

  “扯结婚证的。”男的说。

  “咋没扯呀?”

  “人家有事儿。”

  “你们是不是空着手去的?”老板娘问。

  “是啊。”男的老老实实地说。

  “哎呀,办喜事儿咋能空着手?起码得给人家送点儿喜糖呀!”

  老板娘一提醒,年轻人茅塞顿开。“那就买一斤吧。”男的说。

  “买一斤咋行,好事成双嘛。”老板娘又说。

  男的便掏钱买了二斤。

  “这么着吧,看你们俩也是头一次来。我和钱民政挺熟,给你们说说去。”老板娘很热情地说,两个年轻人赶紧千恩万谢。

  老板娘进了乡大院,还没到门口,便扯着嗓子喊:“钱民政,有人扯结婚证哩!”这一声还真管用,钱民政马上从另一个门里钻出来,很麻利地为两个年轻人办理了手续。

  两个年轻人很感激地去谢老板娘。老板娘说:“甭谢了,谁没个难处呢。这么着吧,反正你们结婚也得买喜糖,干脆买我的吧,也算帮我个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年轻人还能说什么呢?赶紧掏钱买了十多斤花花绿绿的糖块乐滋滋地回家去了。

  到乡政府下班时,钱民政便提着个包走进了杂货铺:“老婆子,那二斤糖我拿回来了。”老板娘便说:“拿回来就拿回来呗,嚷什么嚷?”

  最近我在街上碰到了钱民政,见他愁眉苦脸的,便问他:“怎么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担心乡镇干部分流的事儿?”

  钱民政说:“这倒不用担心,我干二十多年了,分流也分不到我呀!”

  “那你怎么不高兴呀?”我又问。

  “唉,听说最近县里要把扯结婚证的事儿收回去,统一办理呢!”

  说完,钱民政便不住地摇头叹气。

  

  孙台长

  

  我们乡的大部分村庄处在偏僻山区,平时电视里仅能收到带有雪花点的省台节目。后来为丰富我乡的文化生活,县乡两级共同筹资在我们乡建了一个高高的插转台。这样,我们不仅看到清晰的省台、县台节目,还可以放一些本乡节目,比如乡长书记给全乡作的报告什么的。

  老孙就是乡里专门安排看管插转台的。大伙都喊他台长,他也乐得接受了,尽管他没有一丝儿行政级别。

  我们这些小青年精力旺盛,妻子儿女又不在身边,整天闲得无聊,便常去缠老孙。老孙便时常地弄些香港武打片枪战片在乡台频道上放放,填补了我们许多个寂寞的黑夜。

  可不知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老孙却光放些老掉牙的戏曲节目。我们对这些唱做念打的玩艺儿提不起精神,便去找老孙。老孙却苦着脸说:“小祖宗们,我知道你们爱看那些,可哪来那么多钱去租呀?还是古装戏好,起码租金便宜。”

  我们想想老孙的话有道理,只得作罢。没了电视可看,我们便又聚在一块儿喝酒打牌了。

  此后不久,我们看到了乡里的一个红头文件,正式任命老孙为插转台台长,后面括号里标明为副股级待遇。当时大伙都不知道里面的蹊跷,后来才弄清原来新调来的荆乡长是个戏曲迷。

  我被调到县里后,就再也没有和老孙打过交道。

  有一天,我正赶着去办某件事,忽听有人喊我的名字,扭头一看,竟是老孙。

  “孙台长,你怎么在这里?休班呀?”我问。

  “休个屁,退了。”老孙说。

  “不对呀,按政策你不是还得一年多才退吗?”

  “唉,别提了。”老孙便向我讲起了他的遭遇。

  原来,去年我们乡新派去一位国乡长,国乡长年轻,闲着没事儿,吃饱了便到老孙那里让老孙帮他弄个带色的带子看看。三看两看,上了瘾。有一次老孙有事出去了,国乡长自己就摆弄着放上了一部三级片。老孙回来一看叫苦不迭,原来传送开关正开着,这部三级片让全乡都饱了眼福。第二天有人将这事儿捅到了县里,县里责成乡里处理。国乡长马上派人将老孙叫去,谈了一下午的话。后来乡里便拿出处理意见 :老孙是直接责任人,罪责难逃,但念他为乡里没少出力,令其写出书面检讨,以副科级内退……

  “退了也好,小孙子正愁没人看呢!”老孙讲完,乐呵呵地说。

  “哎呀,光顾和你唠叨了,把我孙子都给忘了。小胖,小胖,小心点儿。”老孙咋呼着,撵他孙子去了……

  

  【责任编辑 刘思斯 siside@yeah.net】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