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后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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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一条清澈的小河将村民分进河南、河北两个山坳里。小河从大山深处流出来,不分四季,不舍昼夜地流淌着。

  当夕阳洒满一河碎金子的时候,村民农具一扔,手里的缰绳一松,人和牲畜都低下头喝个痛快,所不同的是,牲畜尿在河里,屙在河里。

  晨曦朦胧。河南、河北人家一阵水桶叮当叮当响过之后,山坳里随即飘起了缭绕的炊烟。

  这是多年之前的情景了。现在,有座桥架上了河。桥上有两条醒目的标语:“再穷不能穷后代”、“要想富多修路”。

  标语是村长陈富的杰作,桥也是他带领村民放炮劈石建的。

  “你个陈富,儿子毛没一根,啥后代后代的。”一些人看了标语内容说,把村长陈富的脸说成了紫茄子色。

  后代问题成了村长陈富日夜考虑的大问题。

  架起了桥,修好了路。山里的红苹果,紫栗子等土特产,花花绿绿坐着拖拉机就出了山。村长陈富还让城里老板领着一些人进了山,轰隆轰隆地放炮挖石墨。

  很快,洗石墨浑浊的黄水便代替了清澈的河,洗石墨的土也淤进了河。村长陈富就让城里老板为河南、河北的人家安上了自来水。

  杠子爷爷放下水瓢,手抹着络腮胡子上的水珠,用榆木疙瘩拐杖点着地骂村长陈富:“干些断子绝孙的营生”。

  城里老板不光让村民喝上了自来水,还让许多红红的票子飞进了村民的口袋。有了票子,山坳里就竖起了一根根电视天线,跑起了摩托车,迎娶新媳妇的唢呐声此起彼伏。

  忽然有一天,村长陈富咧着大嘴,抱回个男娃娃。

  很快,村长陈富的儿子自己能拧开水龙头,歪着头让自来水灌得喘不上气来。村长陈富看见了嘴咧得跟瓢似的。

  咧着大瓢嘴的还有远处的山,一个一个的,白白地闪烁在青山绿树之间。那是挖石墨留下的坑。村长陈富的儿子以及许多村民的后代,三三两两,每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来往于山的大瓢嘴之间。

  杠子爷爷的老眼看见那些大瓢嘴,榆木疙瘩拐杖就鸡啄食般点地:“断子绝孙的营生”。

  村长陈富常让他的后代——儿子,骑着他满山村转,“爹——爹——”儿子在他的脖子上一声声娇呼,陈富咧着嘴仰着头紧应。说陈富“儿子毛没一根”的那些人看着这爷俩,脸紫茄色、白茄色交换着变。小家伙见了年轻的叔婶地叫,见了老人爷奶地喊,杠子爷爷看在眼里,胡子笑得直颤抖,用哆嗦的手伸到怀里,掏出一块钱递过去。

  “有了儿子就不愁孙子,子子孙孙传下去。”村长陈富嘴上不吭声,心里有个老主意:“桥上的口号该换成:‘多发财,留后代’了”。

  突然,有一天天下雨了,瓢泼的雨下了三天三夜。山咧着一个个瓢似的大嘴,笑着冲了下来。浑浊的水狂笑着,抱着山上的庄稼,带着村民的房舍,牵着圈里的猪啊,羊啊什么的。公正的水不分村民村长,也推倒了陈富的屋子,惹出了震惊河南、河北村民的大乱子——害死了村长陈富的儿子。

  村长陈富把儿子从瓦砾里扒了出来,扒出来的还有杠子爷爷——陈富的爹。

  村长陈富又“儿子毛没有一根”了。

  托着儿子,村长陈富跪在地上,面对着大山,瓢似的大嘴干咧着。活过来的杠子爷爷用榆木疙瘩拐杖点着地:“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这是为啥?”。

  “我苦命的孩子啊。”一阵撕裂声自山上回响了过来。撕裂声伴随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孩子面前,之后,又扑向陈富,捶,打,咬,撞,哭……声嘶力竭:“你还我儿,你还我儿!”

  山外来的女人是孩子的娘。

  

  【责任编辑 刘春先 gudaohuangch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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