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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山知道现在除了出外打工，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如果家里的田地没被征收，二山还有田可种。种田尽管挣不到钱，但至少还可以混饱肚子。
年初的时候，政府以每亩田地一万的价格征收了村里的一百亩田地，然后盖起了造纸厂。那些田地被征收的人家开始都很高兴，二山也高兴，高兴是因为他们今后不用再过那种天天在土地里摔血汗珠子的日子了，他们也可过城里人的日子了。只是村人高兴得太早了，他们发现，原来他们的吃喝拉撒、小孩上学、治病等一切开支全靠那几万块卖田地的钱，钱是有的出没有的进，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难了，比种地还要难。
于是，绝大多数人都出外打工去了。有头脑灵活的人进城做了小本生意，卖蔬菜、卖水果，有手艺的人卖包子、油条。这些人挣的都是辛苦钱，有时还亏本。像村里的三柱，去省城批了五千块钱的辣椒来卖，没想到市场上卖辣椒的太多，辣椒卖不出去，一块钱批来的辣椒卖二角钱都没人要，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辣椒烂，他拿出去的五千块钱只收回了一千块钱。
二山原本卖水果，水果都是去省城批发部批的。端午节前三天，二山以三块钱一斤的价格批了一千斤荔枝来卖。当时县城市场价是六块钱一斤，二山想这一趟赚二三千块钱没问题。但没想到第二天，鲜红的荔枝都变成了黑色的，一剥开，白白的荔枝瓤变成了灰黑色，一吃，苦的要命。二山这荔枝五角钱一斤都没卖出来，三千块钱就这样白白地扔进水里去了，水花都不打一个。
二山的儿子病了，一个劲喊脑袋里面痛，还高烧。进了医院，医生拍了CT，说脑子里长了个瘤，得去省城医院。二山同女人菊花带着儿子去了省城医院，好在瘤是良性的，但得开刀把瘤取出来。儿子的病倒是治好了，二山卖田地的四万块钱花光了不说，还找亲朋好友借了二万多块钱。
二山只有同菊花来到省城打工，把儿子留在了家里让父母带。
二山进了一家建筑工地干活，菊花也在工地上做饭。但他们干了半年，一分钱也没拿到。找包工头，包工头说开发商没拿钱给他，包工头让他们再等等，说银行的钱贷下来了，开发商给了他钱，他立即发工钱。二山等不及，父母捎信来，说二山再不寄钱，他们都要饿死了。二山把自己的困难给包工头说了，包工头掏出二百块钱说，你先应应急。二山立即把二百块钱汇回家了。
一晃又是两个月，二山同菊花仍没拿到一分工钱。二山对菊花说，我们不能再在这样待下去，再这样下去，父母和儿子真的会饿死的。他们又去找了包工头，包工头还算通情达理，他对二山说，你们去别的地方干。开发商的钱一到，我就给你们钱，一分钱也不扣，别的建筑工地上都会扣一半钱。包工头还给了二山两百块钱。
二山不敢再在建筑工地上做了，怕拿不到钱。刚好有个女人问二山愿不愿意去砖窑干。二山问，欠不欠工钱？女人说，工钱一个月发一次，一分钱也不欠。二山说，我女人也要去，她可以做饭，她做的饭菜可香啦。女人说，行，我带你们上车。二山和菊花跟着女人上了一辆面包车，车上已有七个男人。二山上了车，车子就开了。车子开了二三个小时，进了一间砖窑，门口有两条大狼狗，还有四个手拿铁棍的保安。砖窑被一堵两米高的围墙围住了，墙上还有铁丝网。一个额头有疤的男人说，你们把身份证、手机，钱全拿出来，你们走时再还给你们。大家都不想拿出来，那男人对着其中一个人就是一铁棍，那男人乖乖地拿出来了。
二山这才知道他们进了一个黑窑。菊花也同男人一样彻砖坯、拉砖坯，把烧好的砖从砖窑里拉出来。二山他们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谁的动作慢了，就挨棍子。他们餐餐吃萝卜咸菜，饭也不管饱，一百多个人就睡在地上。二山他们自然一分钱也拿不到。好在三个月后，警察解救了他们。
警察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二百块钱路费，让他们回家。二山同菊花都不想回家，回家了就再也没有了赚钱的路。二山来到公用电话亭给村主任家打电话，村主任得知是二山，发火了，你再不寄钱来，你只有回家来收尸了……叫你母亲来接电话？你母亲和你父亲都去县城捡破烂去了。二山放下电话，泪水似决了堤的洪水样涌了出来。菊花拍着二山的肩说，别哭，哭有啥用？菊花尽管这么说，自己的泪水也淌下来了。二山抱住菊花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真没用，连父母和小孩都养不起，我不如死了算了……二山的眼泪鼻涕全落在菊花的肩上。
二山这回给家里汇去了三百块钱。
菊花说，要不，我还是进发廊吧。二山知道菊花进发廊干啥，村里许多女人靠进发廊挣了不少钱。二山心里尽管一万个不愿意，嘴里却没出声。菊花当天就进了发廊。二山花一百块钱买了个三轮车，继续在城里卖水果。
十几天后，因为有人举报，菊花所在的发廊被警察查封了。警察进店时，一个男人正趴在赤身裸体的菊花身上，菊花同那嫖客被带进了派出所。一个警察说，你们一人罚五千块钱，快给家里打电话吧。菊花“扑通”一声朝警察跪下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警察不理。
二山一筹莫展，他没法弄到五千块钱只得卖水果。那天，路上一片混乱，小摊小贩亡命在跑。二山跑得慢了一些，城管队的人追上了，几个城管队员一句话也没说，就把二山的三轮车掀了，一车的水果撒了一地。
失去理智的二山从地上捡起水果刀，对旁边的一名城管人员猛刺，哭着喊着，你们不给我一条活路，我也不让你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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