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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有个“手枪”，怪怪的动作，而且人人都惊诧不已，很不理解他的怪动作。不管见着谁，开口前总是将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攥紧，将拇指和食指伸直，形成一个“手枪”的样式。做“手枪”的架势也就罢了，谁也不会和他计较啥。但他不仅做“手枪”的姿势，而且“手枪”不偏不倚，专指着人的胸膛，一脸冷漠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说着“砰，砰”。尔后，好像觉察出啥，便满脸笑容，憨憨地说，不好意思，老毛病犯了。脸涨得通红，表示歉意，“手枪”不知所措，无规矩地乱动着。
老张不仅对我们草民这样，即使见到领导，也是同样如此，然后一脸笑容，温和地说，首长，不好意思，老毛病又犯了。领导却不怪罪他，而是冲他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这时，老张的脸哭得皱皱的，皱着眉头，两手一摊，很后悔，很纠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张是河北人，五十多岁，生得五大三粗，黑黑的脸盘，头发剪得短短的，眼睛不大，但很亮，衣着不修边幅，有些邋遢。但老张人不赖，科里有点儿啥活，都是他一马当先。不管谁喊一句，老张立马笑嘻嘻地，一溜烟跑出去，像年轻小伙子似的，腿脚灵便，活干得干净利索，不一会儿满头大汗干完了。交给他的苦力活，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当然谁求老张不白求，少不了一盒烟，或一包茶，扔过去，老张，拿去抽，拿去品尝。老张对同事的犒劳奖赏，从不推辞，满脸喜悦地拿走。
其实，老张在科里是个多余的人，我们科是给领导写材料的，老张文化低，不会写，再说，老张恍恍惚惚的样子，能写文字吗？科长对他放任自流，爱干啥干啥，从来不过问。可老张每天比谁来得都早，把室内卫生清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给每人泡上一杯茶。科里的人会客气地说，谢谢老张！
老张就嘿嘿一笑，举手之劳，不必客气！然后再问科长，科长，今天我有啥任务？八小时，科里的人各忙各的，没人顾及他。老张待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地胡乱翻报纸。
我来科里报到那天，第一个迎接我的就是老张。还没等我和科长打招呼，老张的“手枪”就顶到我的前胸，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老张满脸笑容地说，欢迎你来我们科工作！
我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大口说不出话来，蹊跷，有拿“枪”欢迎的吗？老张嘿嘿一乐，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老毛病了。
我觉得老张这个人挺奇怪，挺有意思，但我是刚来的，不便多问。我纳闷，领导咋把一个有毛病的人放我们科呢？这不是胡闹吗？他也干不了啥，只能跑跑腿，干点儿粗活罢了，我们科可是个举足轻重的部门呀！
有一天，小李的前男友来科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还动手将小李打得嘴丫流血。谁劝也不听，谁拉也不好使，谁拉谁劝就和谁急，甚至还给了科长一拳。正在大家心急火燎、束手无策时，大老张扛着修好的电脑回来了。老张将电脑一撂，“手枪”比量着，男人愣了一下，俄顷，嘴角轻蔑地笑了，你个傻子，跟我练胆呢？说着拳头便伸了出去。眨眼工夫，老张一个翻腕将那男人制服，趴在地上喊爹叫娘，脸贴在地面砖上，扭曲得像猪八戒，杀猪般地嚷着，大爷，我服了，你饶了我吧……
你要再找小李的麻烦，我就毙了你！老张的“手枪”顶着他的后脑勺。
闹翻天的事，瞬间平息了。我对老张佩服得不得了，从此我对他另眼看待。但是老张“枪”的动作，确实让人受不了，让我费解，他干么始终这个动作呢？
国庆节我去参加我大伯儿子的婚礼，在婚礼上与老张相遇，而且大伯像对待贵宾一样，把老张请到上座。我愈加糊涂了。婚宴后，我困惑地问大伯，大伯讲了一段故事。
当年大伯在广西当兵，那年老山战役，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他们排是侦察排，冲在最前沿，还没等大伯觉察，突然一枚敌人的炮弹打过来。等大伯清醒过来，排长死死地压在他身上。大伯侥幸逃过一劫，可是排长的头部被炮弹皮打个窟窿，鲜血呼呼往外冒。排长昏迷了七天七夜，醒过来脑子……大伯眼里闪着泪花。少顷，大伯问我，你知道那位排长是谁吗？
我疑惑地摇摇头。
就是他！大伯指指正在用“手枪”比量着，嘴里说着“砰，砰”的老张。
我愕然了，但我还是不明白，领导咋把他安排到我们科了呢？
你们领导过去是我们的老首长，把他放你们科，主要考虑你们都是文化人，有个好的人文环境，对他恢复脑记忆力有好处。
翌日一上班，碰见老张，我一脸笑容，“手枪”对着他，我说了一句：“砰……”
老张突然惊愣了，眼睛一亮，一脸幸福地问，你也是老山当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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