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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2年

这天女人惊叹,她在车站遇见熟人老张,他在接一个年轻女子,两人很亲密。男人噢了一声,说,那是他的现妻。女人就问那春兰呢?男人说他们早离了。女人又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男人说有两年了。女人一愣,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男人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坐在我对面的老陈,你知道的,今天听他说女儿要中考了,我都傻了,他们女儿不是去年就高考了吗?谁知他说这是他现妻带过来的女儿。原来,他离了又结了,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为此唏嘘不已,好像他们身边很多人都在悄悄地变。

  沉默良久,女人问男人:“你呢?你会变吗?”

  男人摇摇头,突然反问女人:“如果有来生,你想变成什么?”

  女人不知他为何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说不知道,便反问男人:“那你想变成什么?”

  男人指指窗外的枫树说:“我想变成树,我希望你也是。”

  “为什么?”女人又问。

  男人说:“你看这棵枫树,在你到这儿以前,就在这里等待着你,不会抛弃你而提前离开。树比你先来,却比你晚离开,等待着你,而后又是为你送行的唯一的生命。”

  “是吗?那我就变成树。”女人肯定地说。

  男人和女人一直过着贫穷而又呆板的生活,按照自己的宿命和与生俱来的本分,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始终同周边纷乱的生活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他们除了工作,就宅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没有别的嗜好。但上苍并不因为贫穷而减少你应有的苦难,男人病倒了,是绝症,动了手术,未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准。男人就与女人约定,如果谁先走了,留下的人必须再找一个老伴,好好地安度晚年。是啊,有人衔草结庐,有人采菊东篱,但又有谁能留住世间匆匆的过客呢?也不算太突然,人嘛,有出生就会有死亡,有存在就会有消失;有一天男人就从女人的世界中消失了。

  女人成天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棵枫树。她不知道要如何仰视,如何倾听,才能抵达一棵树的高度。枝头上鲜艳的枫叶几度凋零,女人也几度染病,徒留下千疮百孔的躯壳。想到当年与男人最后的约定,女人单身了数年之后,最终还是再嫁了。新老伴比她小十来岁,也不知道中意她什么;他人不错,挺细心,挺会照顾她的,喜欢听她那往事交织成温柔一片的絮语。但老了的女人总是忘不了男人,总是把男人视作她唯一的男人。她常常偷偷地回到原先的小区去,去探望原先那个家窗前的那棵枫树。枫树依旧如昨,如昨的高矮,如昨的树冠,如昨的红叶……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唯有男人已经不在了。

  他真的变成了一棵树?

  他真的变成了一棵树。

  他曾经说过:“你无法永远等待着某个人,也没有永远会等待着你的人。就像你无法在谁的身边永远地驻留,你身边也不会有永远守候的人。但树就不一样了,树虽然也有一颗驿动的心,但它站在哪儿,就会在哪儿默默地坚守一辈子……”

  “但树就不一样了……”老了的女人细细地品味着男人说过的话。

  这天晚上,老了的女人又来到老小区,她远远地看到男人站在那儿,站在枫树的位置上,笑微微地凝视着她,对她说:“你来了。”老了的女人顿时老泪纵横,点点头说:“是的,我来了。”她真的老了,扶住男人时才发觉那只是一棵树。只是一棵枫树而已。

  不久,老伴找来了。

  他早就知道她夜访小区的秘密,但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对一棵树情有独钟?

  老了的女人对他说:“你知道吗?一切有生命的都会诞生又逝去,人们也会相聚又分离;但是树就在你到这儿以前,就在这里等待着你,不会抛弃你而提前离开。树是比你先来,比你晚离开,等待着你,而后又是为你送行的唯一的生命。”

  这是男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现在她又说给老伴听了。

  她说:“所以,树才这般美好呀。”

  最后,她说:“如果有来生,我想变成树,我希望你也是。”

  老伴像是被她的话震住了,呆呆的,半晌才讷讷地回答道:“好!好!我愿意。”

  他搀起她的手,并肩站在恍若虚幻般的夜色中,化作两棵树。

  【责任编辑 何光占 xiaoshuoyuekan0@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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