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木 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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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2年

张凯:已发表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约300万字,诗歌500余首。作品曾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选载,并收入多种权威选本,多篇作品获各类文学奖项,小小说《酥皮糖糕》、《牛跪》、《赌王》入选高等院校“十一五”规划教材《大学语文》。
  好木匠不姓好,只因他木匠活做得好,手艺在淮源堪称一绝,好木匠这名字在淮源就被叫响了,至于他姓啥名谁,没有人去探个究竟,但最绝的还数他叫魂和下蛊的本领。
  好木匠入赘陈圩子陈华民家,做倒插门女婿,常受人欺负。一年春天,刘家拐的九猴闺女要出嫁,他被请去打嫁妆,嫁妆打好后,九猴怎么瞧怎么满意,就凭这套嫁妆就能给他挣来很大的面子,那高兴劲比抱孙子还兴奋。好木匠念九猴天天有酒有肉地招待,临走时工钱一分没收。九猴知道他在陈圩子受气,生性好打抱不平的九猴,早就想治他们,这一激动一气愤,就把叫魂和下蛊的本领传授给好木匠,说谁再欺负你,就下蛊治他一回。
  有一年,刚刚入冬,好木匠给吹翳子神嘴——告状三做家具,一天下午正在做案板,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可着嗓子号,我娘上吊了!我娘上吊了!
  好木匠丢下家伙,几个箭步跑到告状三家,他伸手一摸,三胖子腿都硬了。好木匠撕开一床背面,揉成一团,死死堵住三胖子的屁股,不让她的气泻出,然后解开绳子,将已经僵硬的三胖子放在地上,让一人轻轻捻她的喉咙,一人搓其胸口及肚腹,一人捻其手脚,轻轻活动活动。让一妇女把上吊的绳子放在锅里烧开水煮,嘱咐在煮的时候要不停地念叨:“九猴大师显神功,三魂七魂全聚拢。”又让来发拿着饭勺上到房子顶上,将勺子朝着四面八方来回扒着,大声叫:“三胖子来家。”在三胖子跟前的一个人就答道:“来了。”他们不停地一叫一答,叫累了就换人接着叫下去,答下去。一直叫到天黑还在叫。他们叫魂的同时,好木匠杀了公鸡,把鸡血滴到烧纸上点燃,就开始做法。
  一个多时辰后,突然有人喊:“快看,三胖子活了!”
  “神了!神了!好木匠神了!”
  好木匠说:“我哪里神啊,我这是二郎神附身,是二郎神到奈何桥把三胖子的魂灵抓了回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好木匠的名声越传越远,于是十里八乡的人家老人孩子生病,哪村有上吊跳井的都把好木匠请去叫魂。
  好木匠家具活做得好,二郎神附身能救人,这还不算,最绝的是他会下蛊,这本领可是治“坏人”的绝招,却很少有人听说他给“坏人”下蛊,却是沸沸扬扬地传他给动物下蛊。洞里的毒蛇、田间的野兔、河里的老鳖,都十分听他的话,他说今天嘴里没味,想吃顿肉,他就去外面打个转,一条蛇、一只野兔或一个老鳖,就跟着他屁股后面回到家,趴在水缸边等着幸福的一刀。大家都觉得他这能耐,有二郎神附身,不奇怪。
  曾听说,陈圩子大队的陈书记被好木匠下过蛊。都说陈书记的人品不太好,那年月他仗着当大队书记,没人敢惹他,背地里总喜欢对一些妇女不规矩,有些妇女碍于情面或受大队书记官位的威慑不愿撕破脸皮,即便是有了床笫之欢,也总是抱着茅厕里的屎不搅不臭的心理,全都忍着。当然,别人家的那些事没能让好木匠下决心给陈书记下蛊。
  好木匠老婆没歇茬生了五朵金花,排列一排,楼梯子似的。为有个后,好木匠发狠心要生个带把的,就有意巴结陈书记,希望陈书记睁只眼闭只眼,让自己尽快把老婆的肚皮捣鼓起来。恰好陈书记老婆一鼓作气生了六个崽,没一个千金,大家都说陈书记本事大,技术高,搞得女人只生崽,陈书记也这么认为,并常常吹嘘如何如何让老婆只生崽。
  有次,好木匠去外村打嫁妆,陈书记晚上就溜到好木匠家里,抱着好木匠老婆就啃嘴,下面有什么精彩节目,各种版本众说纷纭,反正正赶上好木匠回到家中。据说好木匠也没有怎么发大脾气,走到陈书记跟前,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陈书记,论辈分她还叫你叔呢,这样缺德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当时陈书记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慌里慌张地提起裤子跑了,一觉醒来,感觉身体有点酸酸的软软的,此后一直酸一直软,一天比一天酸得厉害软得厉害,他那壮实的身子开始瘦,一天比一天瘦,干活无力,一天比一天没有劲,一连跑了十多家大医院,也没有检查出是什么病因。最后,陈书记想起来了,那天好木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想一定是好木匠给下蛊了。于是,当天晚上他跑到好木匠家里,扑通跪在好木匠面前,一直跪到天亮,次日早上,好木匠给他喝了一碗水,说回去吧。后来陈书记就慢慢好起来了。
  第二年秋天,好木匠去淮源城里买斧头,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车祸,幸亏及时送到医院,命是保住了,但锯掉了两条腿,落下终生残疾。
  今年中秋,回家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好木匠。我有意向他了解下蛊术,他说学下蛊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没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是不能给人家下蛊的。即便是为报夺妻恨杀父仇,只要一出手,自己就会遭报应,比如我自己吧,就想生个儿子,却一个也生不了,那年我出手给陈书记下蛊,第二年就出了车祸,你看我打那以后就坐在这轮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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