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的自尊

  • A+
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刘浪,原名刘全武,1969年生,安徽宿松人,现定居广州。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网络作家、中国闪小说学会理事、中国民间文艺家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文学艺术创作研究会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迄今已在国内外4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2000余篇次,入选各类文集100余册,公开出版作品集《俗事吾睹》《兄弟是手足》《紧急任务》3部。
  那天,老憨和一群工友正顶着烈日,在工地挥汗如雨地干着活,蒋总来了。他带上工地管事的刘经理四处察看了一番,就说:中午要在工地吃饭,体验一下生活。
  于是,有些厨艺的曹师傅临时替换了煮饭的阿婆,骑上摩托车出去转了一趟,回来便很快整出几个菜:芋头焖鹅、手撕鸡、红烧鲤鱼、肉末茄子煲、蒜蓉青菜,再加上一锅海带排骨汤,简单又丰盛。
  就餐的时候,蒋总、刘经理和几个管理人员就在工地选了个阴凉地方,铺上几张报纸吃了起来。
  曹师傅吆喝那些工友也收了工,十来个人或坐或蹲围在另一边开始吃饭。大家旋开各自带来的瓶瓶罐罐,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家常咸菜。
  曹师傅看了看,又站起身,从菜篮子里翻出十几个发烫的西红柿,洗干净了,麻利地切好,放到瓷盆里,然后撒上几勺白糖,便做出一个凉拌西红柿来。
  两圈人隔着不过几米,但各吃各的,都吃得很香。
  蒋总这边很快结束,看到面前的菜肴还剩下不少,蒋总就说:这些让曹师傅他们端过去吧,不要浪费了。于是刘经理便大声喊:老曹,给你们加点荤!
  曹师傅便笑着弹起来,屁股的灰尘还来不及拍,就先奔过去端了那盘吃剩的芋头焖鹅,接着又有几个人跟着弹起来,一股脑儿地将那报纸上的盘盘碟碟全端了过去。
  老憨没有动身子,大家争着伸出筷子时,他已经站了起来。曹师傅说:老憨,谁让你吃那么快,没口福了吧!
  老憨笑笑,将脸扭向别处。
  当然,这是老憨三年前刚进城时的一幕。现在的老憨是蒋总公司的一名保安。
  蒋总还保持着好的习惯,总喜欢将在外面吃剩的饭菜打个包带回来。到了门口,他先按两下喇叭,于是老憨和保安老宋便打开公司大门,立正行礼。蒋总摇下车窗,将一摞饭盒从里面递出来,老憨他们弯腰去接,嘴里忙不迭地说:谢谢蒋总,谢谢蒋总。
  一开始老憨在心理上是接受不了这个事情的,打包的东西再怎么好,那毕竟是人家吃剩的,但他却每每被老宋的情绪所感染。
  老宋将饭盒一一打开时,口水已经咽了几次。有时他还会摸出一瓶早就备好的啤酒,边喝边吃,一副有滋有味、其乐无穷的样子。
  老憨就骂:老宋,你有点自尊好不?吃别人剩下的,别这么高调啦!老宋便回他:有种你不吃。
  有一次,老憨终于忍不住拿了一枚精致的点心,一咬,满口生津,入口即化。老憨说:这大酒店的东西味道就是好啊!老宋就笑:有点自尊好不……
  老憨的自尊就像那枚点心一样从此融化。有时,他也禁不住说,遇到蒋总这样的好老板真不容易啊!
  后来,蒋总的车里多了个年轻的美丽女人。自从那女人来后,蒋总就再没有给老憨他们打过包。
  一次、两次的期待落空后,老憨就趁蒋总高兴时问:蒋总,这段时间应酬少了啊!蒋总说:没有啊,你没看我早出晚归,一天都睡不到几小时。老憨便呵呵地笑。
  蒋总一下子明白了,便说:你这家伙,天天就惦记着我给你们打包啊,告诉你们,小丽养了条狼狗,饭量很大,我们打包的东西都给它做夜宵了。
  小丽就是那个美丽的女人,老憨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在蒋总喜欢一个女人的时间总不是太长,那个小丽和以前的那些女人一样很快就悄悄地来,又悄悄地消失了。
  那天晚上,老憨在值夜班时开了个小差,溜到宿舍去洗攒了很多天的衣服。回来时,他发现值班室内的桌子上几个白色的饭盒一溜打开,老宋正抱着瓶啤酒吃得欢畅,而地下是一片狼藉。
  当老憨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便破口大骂:老宋,我操你妈,老板打的包全被你一人独吞了,你太过分了!老宋毫不示弱:你不是在值夜班的吗?老憨说:我不在,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啊。
  三言两语,俩人便动起了手。老宋理亏但气性蛮大,借着酒劲,操起墙上挂着的橡皮棍,就将老憨的头打破了……
  老憨被确诊为严重脑震荡,老憨的老婆匆匆从外地赶过来。在医院里,当她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时,便气得骂: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争一点别人吃剩的东西,竟闹成这样,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
  脑袋被层层绷带缠住,只露出眼睛的老憨流出了两行清泪。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