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

三子故作神秘，只是嘿嘿摇头傻笑，将怀里的十几只碗搂得更紧，似乎一切秘密皆在此堆碗中……

　　

　　三子发财了——三子忘乎所以地认为自己发财了。他乐颠颠地抱着平日里给客人盛豆腐脑儿用的一叠碗在自家胡同里蹿上跳下。邻居们扇着扑扇冷眼相望，惟有多事者笑嘻嘻地询问何故。三子故作神秘，只是嘿嘿摇头傻笑，将怀里的十几只碗搂得更紧，似乎一切秘密皆在此堆碗中。

　　四儿是三子的发小，从小和三子一快玩到大，连撒尿都在一起。三子发财的原因四儿自然知道，但他生性老实愚钝。好事者请四儿吃饭，要从四儿嘴里扒得三子发财的秘密。四儿起初还守口如瓶，几盅尿下去，嘴皮子开始不利落，话也随之多起来。四儿说：“三子最近遇到了贵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连续几次光顾三子的豆腐脑店。”好事者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人说：“这有什么，吃豆腐脑的人上到国家主席下到平头百姓，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啊！”另一人说：“难不成有钱人要盘了他的铺子，那能挣几个小钱啊，三万五万多说了吧？”四儿嘿嘿冷笑两声，说：“你们想得太肤浅。那个男人是个伯乐！只是这回识的不是马，是碗！”好事者们立刻将脑袋聚拢，探问究竟。四儿得意地将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

　　原来，最近三子的豆腐脑店经常有一个奇怪的男人光顾。他起初每每喝完一碗豆腐脑都会向三子再买一碗，然后连豆腐脑带碗通通带走。男人自然付了三子的碗钱。三子以为男人家里还有妻小且偏好三子的豆腐脑，于是不大深问。但是随后男人的行为让三子不得其法，男人喝完一碗后不再买豆腐脑，而是直接付钱买下了碗，这样一连好几次。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三子晚上把店里的碗都捧回家，借着昏黄的光亮将碗从上到下由里至外摸了个遍也不见异常。这些碗是三子的父亲留下的，来历不明。但三子断定，这些碗一定有常人所不知的价值，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定是位大鉴赏家！

　　好事者们再也坐不住了，留下半醉半醒的四儿径直朝三子家奔去，仿佛一群豺狼扑向惟一一只肥硕的羔羊。三子正在家拿一块棉布小心翼翼地擦碗，听到动静慌忙放下碗，眼神无畏地迎向几位不速之客。不速之客们既是好事者，也是贪财者，更是嘻皮无赖者。三子顿感浑身毛孔缩紧，想到在胡同里得意地宣扬自己发了财，悔不当初。

　　有人说：“三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哥们你发了财，不能忘了大伙吧！”另一个自恃聪明的人说：“三子，不用躲躲闪闪了！谁都知道你那几个碗是宝贝，这样吧。我们买了，你出个价吧！”三子强装糊涂，说：“什么碗不碗的，卖了你们我拿什么盛豆腐脑，要买碗上早市买去！”一人不耐烦地打断三子：“行了三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向你买碗是看得起你，不买直接拿你也不能有脾气！这样吧，一个碗五十，这十几个碗哥几个包了。”不由分说，几人上去抢碗，三子没命地保护手里的碗，夺了这个又失了那个，一只碗不小心被摔到地上，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几人竟然异口同声地喊：“我的碗！”

　　混乱中，不知是谁抽了三子一巴掌，三子如定住一般停了手，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事者们有点发毛，慌忙扔下几张百元大钞将碗抱走。三子流着泪将地上的碎片捡起，如获致宝般捧在手里，喃喃地说：“我的碗，我的碗啊。”

　　三子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再也不用整宿借着灯光擦碗，也不用搂着碗睡觉了。他用好事者留下的钱添了件新衣服，吃了几顿好的，并到市场买了一批新碗，算是一点欣慰。西装革履的男人很长时间没有光顾豆腐脑店，也许他也察觉了宝物的失踪。直到有一天男人的再次光顾，才解开了三子的心结。

　　男人像往常一样，将小轿车停在马路对面，夹着公文包进来，要了碗豆腐脑。三子此时对男人充满了崇敬，小心翼翼地端来豆腐脑，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最近没看您来啊？”男人很有风度地笑笑，说：“啊，家里有点事。”三子想：这可真是屡用不爽的借口啊。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去了。男人很快喝完豆腐脑，竟然照例要买下三子的碗，三子的嘴张得像碗口那么大，说：“我，我没有听错吧，你还要买我的碗！我碗已经换了啊！你可看清楚！”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大哥，其实一直想告诉你，可总也张不开口。今天还是告诉你吧。”三子探问地盯着男人。

　　男人低沉着声对三子说：“大哥，我有肝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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