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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堆金告诉我，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接受异地审判，最好在汜城接受审判。我明白他的意思，异地审判，可以保护他的安全，免得有人对他“杀人灭口”。此外，汜城几乎没判过死刑，在汜城接受审判，很可能会“免于一死”。
说来说去，一句话，常堆金这家伙怕死。
我是常堆金的“老朋友”了，早在十几年前，我就为他做过法律辩护。那一次，因为3000块钱，他被人举报了。当时，他不过是个小办事员，俗称“狗腿子”。他一见到我就哭，把我哭得心头发紧，我知道他是代人受过的。他拉着我的手，哭道：“您帮我分析一下，能判我多少年？才3000块钱呀。”
我郑重地说：“在法庭未判决之前，你可能是无罪的。但你一定要在法庭上讲实话。”
他拉着我的手，哭得更凶了。
他因为说了实话，被判了1年缓刑。
从此，他记住我了，把我视做了“朋友”。我倒并不在意这个“朋友”，直到后来，我在电视新闻中看见了他，才知道他成了个“放屁地震”的公众人物。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有一天，他堵住家门口，非要宴请我。听到我婉拒，他便改口说要请教法律问题。他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走多了夜路，总要碰见鬼的。您得教导教导我，总不能看着我进监狱吧？”
我只好随他去了酒店，成了坐上宾。酒桌围了一圈儿人，有男有女，有红有绿。
我观察着常堆金的一举一动，他的某些“语录”令我极为尴尬。“领导嘛，不能太廉政了。太廉政了，就不像个领导了。”“不收礼、不送礼，那还叫领导吗？”“领导也是人嘛，而且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中国的人才，都在酒桌上！”诸如此类的话让我这个当律师的人听来，很不是滋味。我想，常堆金啊常堆金，有这种世界观，你肯定还会再进去的！
我起身托词要走，竟被一个女的拦住了。这个女的笑道：“大律师，别走啊，陪二嫂子喝两杯！”
我知道，这个所谓的“二嫂子”，是常堆金的情妇。
“是啊，不管怎么说，你二嫂子，也是个女的吧？”常堆金呲牙笑着。
真是荒唐，这是个什么档次的二嫂子呀。四五十岁的老娘们，半露个肚皮，一点含蓄都没有，一看就做过剖腹产。
我在众人的哄笑中走掉了。我感到了耻辱，从未有过的耻辱。同时，也感到了悲哀，为中国的贪官悲哀。我想到了一句话，“中国的贪官是好色的，美国的贪官是拒色的。”若是在美国，常堆金会怎么样呢？
我发誓，不再搭理常堆金。就是他说破天，我都不搭理他！我相信，他这样的腐败分子，最终定会受到法律的惩罚。
果然，常堆金被“双规”了。“双规”后，他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我这个律师。
常堆金点着名要见我，哭哭啼啼的对办案人员提出了请求。有关部门的领导找到了我，希望我答应他。说不定，由于我的介入，常堆金能竹筒倒豆子，把老底都端出来。
说什么好呢？只有走一趟了。
见到常堆金，是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
常堆金一看见我，“哇”一声就哭了。然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我磕了3个响头，大喊：“秦律师救命！”
“在法庭未判决之前，你可能是无罪的。目前，你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我冷眼望着常堆金，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常堆金用袖子擦着眼泪说：“您帮我分析一下，能判我多少年？不会判我死刑吧？”
又是老生常谈。十几年前，常堆金就是这么问我的。几乎所有的犯罪嫌疑人，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
“那要看你的犯罪事实、认罪态度以及立功表现。”我盯着常堆金，几乎要盯出洞来。说实话，他若是早早地改邪归正，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上次请我喝酒，他是多么张狂啊。现在的常堆金，已经腐败透顶了，由无名鼠辈变成填不满的老虎口了。
走出会见室，我的心情很沉重。我不知道，我的辩护能否挽救常堆金的性命。据我所知，这个城市的生存圈存在一股潜流。这股潜流，用句白话说，就是希望被抓进去的人，“快点枪毙掉，但万一他立功怎么办？”
不久，常堆金的案子异地审理了，他被押往汜城。
我再次见到常堆金，他的精神状况好多了。于是他对我说了本文开头的那些话。
常堆金告诉我，他已经全都交代了，争取宽大处理。不过，他又说了句话，让我啼笑皆非。他很自信地说：“我是拥护和谐社会的，和谐社会是尽量减少死刑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我正色说道：“在法庭未判决之前，你可能是无罪的。”
常堆金笑了：“这句话好，我就指着这句话活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