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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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我是在北大进修时遇到姜弗昆与段锦珊的。

  段锦珊是那种气质女人,一看倾城再看倾国的那种,开红色宝马来听课,一进场,就满场惊艳了。

  到北大进修MBA的男男女都是有说法的,比如单位要这个学历,或者来镀镀金,总之,不会是随便谁都来进修的。像我,是为了在公司能做到高层,姜弗昆呢?我不得而知,因为据说他开一家网络公司,他开发的游戏赚了几千万,人又英俊,炙手可热。

  先认识的段锦珊。她绝妙的气质让我分外喜欢,于是一起逛银街,看她挥金如土,只觉得自己挣的那万把块钱实在是少。不过她说我,小安,你另有一种动人的美。她喜欢安瑞井这个牌子的衣服,随意、洒脱、充满野性的美,段锦珊说我天生有一种曼妙无比的气质,适合穿安瑞井。

  我们很快成为闺中蜜友。

  姜弗昆是后来加入到我们班的,我看他穿得极休闲,一件白衬衣,麻色的长裤,段锦珊只看了一眼就说,小安,他是有钱人。

  何以见得?我说。

  她笑了笑,他那件白衬衣,我是有的,两万多块,意大利品牌。有时,我喜欢穿男人的衣服。

  我哑然,他们算得有钱人,我只是算得给人打工的,唉,想想就郁闷。

  段锦珊说,小安,追他吧,一看就是著名的未婚男青年。

  你来,我说,我不行,我与你相比,便是尘埃里的花。

  我们小声议论着姜弗昆,他回过头来,冲我们一笑,段锦珊说,帅哥好。我的脸腾就红了,好像那句话是我说的。

  下了课,三说两说就熟了,我们约了一起去吃沸腾乡的水煮鱼,姜弗昆说,你们等着,我去提车。

  我也去,段锦珊说,我也去提车。

  只有我傻傻地等着,我没有车。

  姜弗昆先来了,我坐上去,过五分钟,段锦珊的宝马车开出来了。姜弗昆的脸色有些许尴尬,他的车才是辆本田,我笑着说,这年头,人外有人。

  那天喝了很久,他们两个都喝多了,只说相见恨晚,我也喝多了,因为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自己倒似局外人了。段锦珊提议去后海,姜弗昆热烈地响应着,我寂寞地应了一声,出去到卫生间时,姜弗昆跟了出来,他贴着我耳朵说,一定要去啊,我是为你才去的。

  啊?我惊得回头,看了他一眼,脸,到底是红透了。

  

  我住单位的公寓,与另一个女孩子合住。姜弗昆自己在郊区有townhouse,而段锦珊,我们一直不知她住在哪里。

  姜弗昆开始单独约我,他说,喜欢我的清幽,现在,热闹的女子太多,他宁可带我去品茶。

  心花怒放了。没有想到,来进修会遇上良人,脸上开着花,盼望着一周一次的课,在那里,我可以和姜弗昆眉来眼去。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我,我问段锦珊,段锦珊冷笑一声,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那不是爱是什么?

  段锦珊抽一支绿色爱喜烟,冷冷说一句,你不过是他寂寞的出口。

  我不信,我已经跟着姜弗昆去过他在郊区的别墅,除去上床,恋人之间所有的亲热我们全都有。我喜欢他年少轻狂,喜欢他的钱,他的房子,这样的虚荣,女孩子大概都会有吧?

  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段锦珊对我抛下这样一句话。我开始以为她是嫉妒,明明她条件比我好,却没有打动姜弗昆,这是为什么?我以为,当然是爱情。

  我和段锦珊的关系,因姜弗昆而冷落下来,甚至,不再一起逛街。

  直到段锦珊生日,她打电话给我,小安,来陪我好吗?

  打车到她的公寓,找了半天才找到,那片豪华公寓吓坏了我。因为,一些明星与她是邻居,那是真正的豪宅。

  摁了门,便看到穿着那件白衬衣的段锦珊,头发湿着,眼睛也湿着,她的身上,酒气很大。

  屋里豪华得不像样子,复式结构的房子,那么华丽。我想起自己住的公司公寓,都是女人,相差却是天与地。

  她忽然搂住我,嘤嘤哭起来,小安,小安……我拍她的肩,亲爱的,你看你,锦衣玉食,即使做人二奶都值,羡慕死我了。

  段锦珊看住我,小安,我就是人家的二奶。

  我一下子惊住,半天没有说话,她那么气质倾城,即使穿最廉价衣服也难掩光芒,怎么会是二奶?

  点了烟,她哆嗦着说,我五年前从戏剧学院毕业,然后只演了一部电视剧,被有钱男人看中,接着就做了这种人。我什么都不缺,寂寞是一万只虫子,爬得到处都是。我是为了找男人才去北大读书的,我喜欢姜弗昆,你知道吗?从他一进来我就喜欢他,你让给我吧,我给你钱,要多少都行,行吗?

  我没有想到段锦珊会说这种话,我笑了笑,说,不行,爱情不是东西,岂能转让?而我遇到的,又是这样难得的男子。不,我不会,即使给我再多的钱。

  

  我出身微寒,父母不过是山区农民,因为怕姜弗昆看不起。我骗了他,说父母是江南小镇的老师,这样说出来,我觉得自己的爱情应该是稳妥的。

  半年之后,我们北大进修结束,姜弗昆几次提出要回我家乡看的要求。我知道,一个男人,肯看一个女人的家乡,那一定是离婚姻很近的了。

  打了电话给家里,请他们一定帮我演戏,结婚之后,我可以再说身世。只因为姜弗昆说过,希望对方家庭是知识分子,我便编出了这样的谎言。

  万事准备好,姜弗昆却说,等一等吧。

  再接下来,我便看不到他了,他总是很忙,总是不便。

  电话一直关机,公司里也没有人。我有不好的预感,也许他正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

  应该是段锦珊,只能是她。

  她不会给他看她的豪宅,那会泄露了她的秘密。

  我知道,也许,他们正在姜弗昆郊区的townhouse里,我打车到那里,看到楼下停着两辆车,一辆红色宝马,一辆本田。

  终于打通了电话,我只问一句,姜弗昆,你在哪里?

  姜弗昆给我的回答是,我在南京。

  我冷笑一声,姜弗昆,我不喜欢谎话。

  是你先骗我,你家在山区,出身微寒,却这样说自己,我为你羞耻。我当众被人揭了底,只觉得尴尬,但我是为了索爱,没想到却变成这样,这样交心的话,我只和一个人说过。那天她生日,她说了自己是二奶,而我告诉她,我家在山区,父母祖上全是农民,我一个人混到京城已经是最大的奇迹,我骨子里,始终还是农民。

  她出卖了我。

  姜弗昆提出分手,他说,尽管我很爱你,但是小安,我不能忍受你出身这么低微,真的,我不能忍受欺骗。

  我以为自己会哭,最后连眼泪都觉得多余,我轻轻扣了电话,说,晚安,姜弗昆。

  让他们缠绵吧,因为我知道,那将是他们最后的缠绵。

  姜弗昆的生日,我打电话给一个男人。

  一个六十岁的男人,往返于台湾与大陆之间。我说,吴先生吗,我是段锦珊的好友,请你参加一个宴会,这是我的秘密,咱们给她一个惊喜好吗?

  吴先生,是我打听了近半年才找到的男人。

  我准备让他看一场好戏。

  townhouse的钥匙,还在我的手里,我没有交给姜弗昆。是因为,一直想让吴先生来看这场戏。

  姜弗昆与段锦珊,已经爱到如火如荼,我有几次去查姜弗昆的通话记录,居然说到凌晨两三点,怪不得有同学管段锦珊叫狐狸精,她是有办法缠住男人的。

  我与吴先生在国贸见面,他看起来衰败得很。看来,男人老了真是件可怜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恭维了他,并且说,他看起来和段锦珊很般配。他却抱怨,小安,你不知道,我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拼命给她花钱,你不晓得,她跟了我五年,一点绯闻也没有。我在房子里安了摄影头的,除了只看到过你进去外,她没有领进任何一个男人,越是这样,我越是爱她了。

  呵呵,我说,那她的行踪你都知道了?

  当然,吴先生很是得意地说,她从来不在外面过夜,也没有男人到家里去,我相信她是爱我的。

  但我会领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你将会看到美丽的盛宴是如何进行的,好吗?

  坐上吴先生的车,我们开往townhouse。

  在楼下,并排停着两辆车,吴先生的脸色已经开始难看了。我妖媚地小声说,吴先生,不在外面过夜,不一定就不上床啊。

  已经是晚上十点,我知道他们已经喝到上床的境界了。拉着吴先生,我们轻声走着,我说,吴先生,我请你看真人秀,不能白看的。

  打开门,再推开室,我站在一边,听到三个人的尖叫。

  好像蝴蝶在死时的尖叫,充满了妖媚和凌厉,我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让别人得到。

  我们那个民族一直如此,不喜欢的东西,宁可让他死。

  这样的盛宴,是我亲手设计的,我想,我喜欢这样的设计。

  

  吴先生的豪宅里换了新人,红色宝马也换了人。我辞职南下,从此,不再想旧人。

  有一天看电视,看到姜弗昆正在电视里笑着,仍然那样年轻,他的身边,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他介绍说,我太太。

  他也结了婚,想来,太太是家世良好的女子。

  再也没有见过段锦珊,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小安,你好狠。

  我换了手机号,却总感觉有人跟踪我,一场夜宴之后,空虚和无聊常常会突然扑面而来。

  我知道,有些伤痕可以好,有些,会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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