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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江汉镇的小燕今年二十出头，高考落榜后在家守起了杂货铺子。小燕自小在汉江边长大，生得水一样仪态万方、灵秀标致，她的皮肤白嫩如莲藕，她的眼眸清亮似秋水，加上性格俨然一只小兽般开朗活泼，很招人喜欢，被乡亲们称为江汉镇上“一朵花”。
既然是一朵美丽的花，想采摘的人当然络绎不绝，镇东头信用社的国家干部肖挺，镇西头卖牛肉的“小无奈”牛太郎，做木匠的老实人张材等等。追求小燕的人可以说遍布江汉镇的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说一个排的人数有点夸张，但一个班绝不会少。这些人只要有空闲，就像勤劳的蜜蜂一样，围着小燕这枝花嗡嗡嗡地飞过来飞过去，飞过去飞过来，他们献上过分的殷勤，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想获取小燕的芳心。尽管如此，小燕还是守身如玉，不为任何人所动，面对纠缠不已的追求者，小燕采取的战略是：不进不退，不拒不允。所以当有追求者缠着小燕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时，小燕总是诡秘一笑，说：“我还要享受几年青春年华呢？”小燕言外之意是说你们慢慢等着吧。给他们希望又不让他们得到，这一狠招，让所有追求者欲罢不能，神魂颠倒，个别还生出了一些怨恨。
小燕有一个超级爱好，就是爱看电影。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黑地暗，不管路途远近还是有无好友陪伴，只要放电影的信息传到她的耳朵，电影场子里一定少不了小燕的身影。小燕究竟在十里八乡看过多少场电影，夸张点说就像小燕头上的头发有多少根，谁也无法统计。不过小燕说，没有一条鱼漏网，好多片子她重复看了不下十遍，看到最后，她都能背出电影里的台词。
常言讲，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正是这一迷恋电影的超级爱好，将小燕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人生推离了正常轨道，滑向悔断肠子也无法挽回的痛苦深渊，江汉镇这朵美丽的花，花期没过就过早凋谢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小燕一辈子也忘不了，就像她对她的好友顺芝说的：“就是做了鬼，我也记得。”
每年进入八月中旬，是大学招生发榜的高峰日子，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江汉镇有了一个习俗，哪家的儿子闺女历经十年寒窗苦读，今朝这日终于金榜题名跳出农门，父母亲除了大宴宾朋外，还要花钱请县上的电影队来在自家谷坪场上放映一场电影，以此向江汉镇的乡亲们传达并分享这一考中大学的喜讯。这些年来因为大学扩招，近七成的高考生都能进入高等院校深造，所以每年八月到十月，江汉镇的十村八乡也迎来了放电影的高峰期。
这既让小燕兴奋又让小燕辛苦，兴奋的是一场接一场的电影简直快应接不暇了，辛苦的是有些放电影的村庄离江汉镇十多里，又都是些田埂小路，只能靠双脚步行。但“喜欢”两个字占满了小燕的心里，小燕依然乐此不疲，来回奔波。
这天晚上，天黑得出奇，可以说比墨汁还黑，伸手不见五指。天黑之前，顺芝跑来向小燕报告了肖庙村今晚放电影的消息，而且是好消息，今晚放映美国爱情大片《泰坦尼克号》。但顺芝同时表达了自己的遗憾，母亲生病要留在家照顾母亲，不能陪小燕去了。小燕犹豫了，在江汉镇的行政划分区域里，肖庙村是离江汉镇最远的一个村，有足足十八里的丘陵小路，犹豫片刻之后，小燕对顺芝说：“姐姐我一人也要去！”
晚饭后小燕上了路，临出门前，小燕的母亲还破天荒地说了句太远就别去了的话，这在往常是没有的事。但令小燕没想到的是，今晚的天不仅黑得早，而且黑得不讲道理，像盲人一样的黑，要是不借助手电的微光，简直寸步难行。
江汉镇通往肖庙村的小路坑坑洼洼，而且还要经过三两个人烟稀少的丘陵地带，丘陵上下挤满坟堆，鬼多了难免不发生冲突，据说这里经常可以听到鬼打架的声音，传闻让小燕毛骨悚然，胆颤心惊。小燕走得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在电影开场前赶到了肖庙村。路远又难走，但小燕觉得值得，因为《泰坦尼克号》太让小燕感动了，影片里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让小燕羡慕不已。
电影散场后在返回江汉镇的路上，小燕还沉浸在刚才的剧情里，她想，要是众多追求者中有人像男主人公甘愿为心上人献出生命的话，她就把自己的心和身体都交给他。她一边想还一边琢磨，国家干部肖挺太自私，“小无奈”牛太郎有些马大哈，似乎只有小木匠张材还过得去……
脚下一块砖头绊了小燕一下，把小燕绊回了现实中，小燕这才发现，她正经过那片坟地，手电的微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一块簸箕大的地方。亮光之外，巨大的黑暗像一个个鬼怪一样，面目狰狞地跟随着小燕。小燕的心猛地缩紧了，不想还不要紧，这一想更害怕了。小燕本能地加快了步伐，扑，扑扑，扑，扑扑，一串脚步声同时从小燕身后传来，小燕停下来，扑扑的脚步声也停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与小燕捉迷藏，小燕停它停，小燕走它也走。小燕决定看个究竟，一转头，吓得尖叫起来，发现一个黑影吊在自己身后，黑影似乎还吐着一节白亮的舌头，小燕慌忙照过手电的光去，原来是不远地方的一处比人高的土堆。小燕冷汗直冒，用手不停地拍着仿佛要跳出心窝的心脏。
此刻，小燕多么希望平常像影子一样围在身边的追求者能迅速出现，出来保护自己，可是除了巨大的黑暗之外，没有任何人出现。更令小燕纳闷的是，往天看电影，不是肖挺跟着，就是牛太郎跟着，或者其他什么人，总有一两个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可今天这一非常时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一个好东西！小燕气愤地说出了声。
小燕的声音还没落下，一只手突然从身后绕过来，卡住了小燕的脖颈，小燕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另一只手已经将一个布团塞进了小燕的嘴里。很快，小燕的双手被绑起来，拖到了路边的田坡里，小燕脚蹬身扭，拼命反抗，想保住自己的贞操，可是在兽性大发的施暴者面前，小燕的反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小燕被蹂躏了。小燕的脑子一片空白，对方惟一留给小燕的印象就是，身材不是很高大动作甚至有些文弱。
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半小时后，小燕拖着被毁的身心，跌跌撞撞往回走，终于快要到江汉镇了，镇上的灯光出现在小燕眼里，小燕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草，松了口气。小燕太疲惫了，她拣了一块朝向灯光的地方坐下来，两行泪还挂在她苍白的脸上，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晶莹的冷光。谁也没想到的是，又一双罪恶的黑手趁小燕休息的片刻再一次伸向了小燕。
小燕已经没有哭泣和呼喊的力气了，一个粗暴的汉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微弱的牛肉腥味，又把小燕蹂躏了一次。
小燕完全忘记了是如何回到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自己的身子被人弄脏了，一死百了，她觉得她已经没有脸面再在江汉镇上活下去了。母亲看到女儿蓬头垢面、满脸苍白的样子，意识到女儿可能发生了意外，一个劲儿地问女儿，可是小燕除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以外，只是反复重复一句话，我要死，我要死。
在全家人的心理攻势下，小燕终于道出了今晚被两人两次强暴的实情。小燕家人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想到了报警，但小燕的母亲坚决不同意，说：“这是李家见不得人的事，报警了也不一定破得了案，只能让李家的丑事越变越丑。”
案最终没报，全家人怕小燕想不开寻短见，轮流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陪在小燕身旁，照顾她吃喝拉撒，在家睡了三天三夜后，小燕的伤口仿佛慢慢恢复了，她能出去见见人了。
可是，当小燕重新回到江汉镇人们的视线中时，过去满街的夸奖和羡慕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其实关于小燕的流言蜚语早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传遍了江汉镇的十乡八村，过去那些追求者也在一夜之间蒸发。小燕走在街上，旁人曾经赞许的目光换成了怪异的眼神，总是有人盯着她走过去的身影看，像看一个怪物，总是有人偷偷用手指戳着她的脊梁骨，小声说：“被人糟蹋的破鞋”，这些话像无数的钢针一样扎向小燕，小燕感觉锥心的疼痛。
小燕痛苦极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刚开始是自己不想活，现在是别人不让自己活。小燕又一次想到了“死”这个字，只不过这次不是自己死，而是让毁掉她的人死，她要报仇，一个奇特的复仇计划在小燕绝望的心里瞬间完成。
小燕搜寻记忆里的蛛丝马迹，她记起来，强暴自己的第二个人身上有股牛肉的腥味，小燕怀疑，是不是镇西头卖牛肉的牛太郎呢？有可能，牛太郎是李家镇人人都知道的“二流子”，欺行霸市，好吃懒做，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一段时间以来，死皮赖脸地缠着小燕不放，得不到小燕的青睐，曾经扬言威胁小燕说：“不答应，有你好受的。”小燕决定亲自去会会牛太郎。
小燕来到牛太郎的牛肉铺子，牛太郎忙得不亦乐乎，小燕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喊了一声：“牛大哥。”听到这声叫唤，牛太郎并没表现出兴奋，而是有些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就忙自己的活去了。
尽管牛太郎不太热情，小燕还是发出了邀请：“牛大哥，不知你今晚有没有空，我在镇东头的槐树下等你，我有话跟你说。”
那晚交谈的结果，令牛太郎甚至全体江汉镇人都感到震惊，当年目空一切的“一朵花”小燕居然决定嫁给“二流子”牛太郎了。震惊之余，江汉镇人终于明白，昔日“一朵花”今日已经是“破鞋”了，“二流子”穿“破鞋”，说得过去。惟一欣喜不已的人是牛太郎自己，他心里明白，“破鞋”是自己弄破的，尽管手段是卑劣了点，但终归抱得美人归了。
新婚之夜，嫁给牛太郎的小燕风情万种，用一个女人的好处极尽所能地服侍牛太郎，让牛太郎如痴如醉，就在牛太郎不能自已的时候，小燕突然说了一句：“牛大哥，你要是第一个弄我的人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牛太郎泻了气，如火的激情迅速冷却下来，停下动作，非常生气地问：“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是第一个？”
牛太郎一时性急，说出了真心话，无意中承认了他是第二个强奸小燕的人，小燕在满腔怒火中有些得意，她的复仇走出了关键的第一步，她要实施第二步。
小燕接下来告诉牛太郎，她当晚被两个人强奸了，并且反复强调，要是牛大哥是第一个占有她身子的人就好了。到这时，沉不住气的是牛太郎了，他一碰小燕的身子，他就想起第一个王八蛋强奸小燕的情形来，这一想，生理上的激情就像遭遇了暴风雪，立刻萎顿下来。牛太郎多次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但那个陌生的身影如幽灵般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他和小燕的身体间，使牛太郎“一事无成”。
牛太郎愤怒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说：“他娘的，虽然不是顶绿帽子，但也是顶准绿帽子，谁给我戴的，我要他取下来。”从第二天开始，牛太郎关掉了牛肉铺，开始寻找第一个强奸小燕的人，他像侦探一样敬业和能干。他要从小燕过去的追求者中开始排查，他想知道谁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镇东头信用社的国家干部肖挺，这家伙在追求者中条件最优越，竞争力最强，当时差点就把小燕弄到手了。
牛太郎到镇东头的信用社时，肖挺拿着个空碗出来，他正要去吃早餐哩。
“哎，”牛太郎伸出胳膊，用手指钩了钩肖挺，“过来！过来！”
肖挺不知牛太郎是否叫自己，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并朝牛太郎诡秘一笑，反问：“我？”
“是的，就你。”牛太郎说，他在心里还暗骂了句，“就你这王八羔子！”
肖挺靠近牛太郎的瞬间，牛太郎一手掏出割牛肉的尖刀顶住肖挺腰部，一手捂住肖挺的嘴巴，将肖挺拖进了信用社巷子后一间废弃的杂货间。牛太郎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他把这间杂货间当成了审判庭，把自己当成了主持人间正义的法官，肖挺一下子懵了，他哪见过这架势，当牛太郎咄咄逼问他八月十五晚上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时，肖挺才明白小燕的新郎牛太郎跟他算账来了。肖挺想抵赖，他幻想推延时间牛太郎会放过他，但牛太郎已经像疯狗一样开始咬人了，他拿尖刀在肖挺脸上刻字，他要刻下一个“气”字，鲜血在刀痕走过的地方沁出来。肖挺忍不过，承认那晚是他造了小燕的孽。此刻，气愤至极、红了眼的牛太郎把那把割牛肉的尖刀捅进了肖挺的腹部……
牛太郎事后说，他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肖挺，没想到却把肖挺给捅死了。
杀人偿命，不多久牛太郎因故意杀人罪被执行枪决。
这事发生后，江汉镇的人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小燕，小燕去了哪里，她家人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大伙儿都在议论，说小燕为自己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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