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不是我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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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他好像不是我的夫

  风和凤在同一车间工作。凤文静漂亮,成了小伙子们追逐的对象。而风则稳重内向,不苟言笑,他似乎对美丽文静的凤不感兴趣。工余时间别人都围着凤团团转,而他却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着了魔似的看,有时候还写一点东西。每当这个时候,凤就会在心里悄悄地骂风几句:死木头疙瘩。要说花季时期的大姑娘就是怪,看不上眼的人,越向她献殷勤,她越反感。而喜欢上的人,怎么看都顺眼。

  凤常常在心里骂追逐她的那帮小伙子:像个什么样子,整天骂骂咧咧、打打闹闹、除了做工,就知道追漂亮女孩。特别是那个杨蹦子,粘粘糊糊、摸摸搜搜,简直就是个臭流氓。你看人家风,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干什么都正正经经,将来准有出息。凤的眼力不错,风果然在日后搞出了一点小名堂。常常有豆腐块文章见诸报端,有文章发表,自然也就常有十块八块的稿费进帐。这样风名利双收,成了厂里有名的工人作者。

  风取得了如此成就,凤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矜持地坐等其成了,她以十足的火力向风发起了猛烈的爱情攻势。风哪里禁得住凤的这通狂轰乱炸,很自然地成了凤的俘虏。最终两个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风没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美丽文静的凤。这下可气坏了车间里的那些小伙子,为了发泄妒火,他们大闹洞房,给风和凤出了不少难题。特别是杨蹦子,在倡导风和凤喝交杯酒的时候,趁机拉住凤的手不放,弄得凤羞辱万分。

  郎才女貌,风和凤美满的姻缘,一直让人羡慕了很多年。风曾经问凤,当年人家追你那么紧,难道你就一点不动心?他们哪像我的夫。凤经典的答词常常让风感动好几天。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你想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但现实却总要给你出一点难题,在难题面前,原有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如果不是工厂减员,也许风和凤至今还过着甜美安静的日子。可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风和凤必须做出抉择,是风留还是凤留?这里体现着政府的温情,双职工不能同时下岗。作为男人,在女人遇到困难的时候,当然要挺身而出。

  凤也同意丈夫的决定。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工下岗后能干什么呢?老公下岗回家起码还可以写文章挣钱吧。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说不定坏事变好事,转机就从此开始呢。过去写文章要在工余饭后,现在坐在家里专心致志,谁敢说我成不了巴金?风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可现实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风虽然写了很多很多,也发表了很多很多,可效益并不好。有的报刊发稿不给稿费,有的报刊以书刊顶替稿费,还有的报刊发稿还要交钱,让你参加他办的什么班……

  总之,几年下来,风所得稿费甚微。气得风直骂报刊缺德,文人的心也黑了。但冷静下来,风也常喊理解万岁,眼下,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报刊业同样竞争激烈,要生存,不想点法子能行吗?可是,理解归理解,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风和凤两口子来说,只靠凤五百元的工资和风每月百八十元的稿费能行吗?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没钱的日子是非多。屋漏偏逢连阴雨,困苦生活多坎坷。孩子考上大学,本来该高兴,可风和凤却手捧儿子的入学通知书发呆。五千元的学费愁得他们茶饭不思。就在这个时候,厂里的工会主席来了,他不但带来了厂里的一点心意,还带来了“老同志”的捐助。凤一看名单心里忽悠一下,原来捐款的“老同志”都是当年追她的那些“小伙子。”工会主席说,这些人下岗几年都发了,别看他们干的事不起眼,倒腾小买卖、卖菜、蹬倒骑驴,挣的钱可比厂里开的工资多。恐怕你这个作家都比不上人家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风的脸马上变成了红纸,凤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临走,工会主席还告诉风和凤,杨蹦子发了,在北京做大买卖,要是通知他,问题就都解决了。可惜现在找不到他……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看人家,再看看风,凤难免感慨万千,难道我当初的选择发生了错位?是我眼力不准吗?从此,凤变得浮躁起来。她好像在一夜之间就对风的“才”失去了兴趣,于是她就开始咯叽风:难道你就不能像人家那样去蹬倒骑驴吗?也许凤还没发现,这些天来,风也在责问自己:我究竟能做点什么?我真的能成为巴金吗?巴金能用稿费养家,我能吗?这些年来,我对得起凤吗?对得起这个家吗?凤的责问使他变得歇斯底里,他咬紧嘴唇,用拳头猛擂桌面,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能!

  仅仅这一个能字,就把风从一个作家变成了一个蹬倒骑驴的。当然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就是那么多活源,冷丁多出一个蹬倒骑驴的,就像有十个馒头原本五个人分,现在变成了六个人分,怎么分,人家能主动送给他吗?面对同行的竞争,风开始靠温情,靠温良恭让的服务,但是行不通,为此风多次挨拳头。底层的竞争让风看到了拳头的力量,风把它升华为经典的名句,你不操他妈,他不管你叫爹。

  慢慢的,风开始挣钱了,挣到了比以往更多的钱。凤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凤逢人就讲,我的老公并不比别人差。可这笑容并没在凤的脸上停留多久,因为风在挣到钱之后慢慢地变了,变得越来越粗俗,像年轻时的那帮工友一样,说话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带着一身臭汗回家,喝点牛皮散(酒),常常把两只臭脚供到茶几上。年轻时那种文质彬彬、正正经经的影子在风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了。

  风变得越来越陌生,以至于凤对风多次产生疑问:他好像不是我的夫。风的变俗,甚至有时候让凤产生离婚的念头。可是凤又不敢离,也不忍离,离了,这个家靠谁去支撑?何况儿子大学还没毕业呢。于是,凤开始试图改变风,找回风从前的那种文雅。可风却满不在意:文雅有什么用,文雅能顶钱花吗?

  都说妇能教夫,为使风“浪子回头”,凤绞尽了脑汁,但凤最终还是失望了。男人的蜕变,让她忽然想起了儿子,她要到北京去看儿子,儿子刚刚参加工作,可不能让他像风那样“堕落”呀。

  来到北京,她要见见儿子的老总,要让老总好好调教她的儿子。可是,当她和老总的手握到一起的时候,她却像触了电一般,这老总不就是当年的杨蹦子吗?杨蹦子也认出了她,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一张红纸,因为她又想起了遥远的过去。不过,这一握却没有让她感到当年的羞辱。因为杨蹦子的举止文雅得体,与过去判若两人,就像当年风那样让人感到亲切。凤马上转念想到,要是风也能像现在的杨蹦子该多好。

   【责任编辑 徐 曦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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