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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习武多写小小说，有数十篇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儿童文学选刊》《读者》《中学生阅读》等选载或收入集子。著有小说《庭梅野鹤》。现为《小小说选刊》编辑。
风从天地间的窄缝中吹过来，裹挟着深深的凉意，将太乐伎如同杨柳一样的身子笼罩了。枝头的黄叶飘下来，在太乐伎的身边纷纷乱乱地旋舞。在四周无数看客的眼睛里，黄叶便成了漫天的纸钱。那些黄叶有些落下来，落在临斩官陶继之乌黑的纱帽上，然后飘落在陶继之面前血红的桌案上。
陶继之是县令，太乐伎的这桩案子是他一手办理的。
太乐伎拂开纷乱的长发，她苍白的脸上像奔涌澎湃着一江春水。太乐伎说，陶大人，枉杀无辜，不觉得愧对天地吗?陶继之拍案怒喝，一应证词俱在，你还说枉杀吗?太乐伎面对一天秋风仰面一声长叹，久久地闭上眼睛。然后，太乐伎说，我有一个请求，让我在行刑前再弹奏一曲。
陶继之让人拿来琵琶，四周立刻一阵涌动。他们要听久违了的太乐伎的琵琶声，听那曾经让他们如痴如醉的琵琶声。太乐伎抱了琵琶孑然立于风中，风猎猎作响，太乐伎白色的衣裙像一面旗帜在大地间飘曳。天黑沉沉的，结成硕大无朋的一块。光秃秃的枝柯无休止地颤抖着，不时把风划出尖锐的啸声，伏在地面的荒草发出阵阵的呻吟。
四面的眼睛流露出无奈的伤感。太乐伎苍老的爹娘远去了，灿烂的灯烛下一掷千金的公子们远去了，还有这张琵琶，这张跟随她快要二十年的琵琶也将要离她而去了。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什么，因为什么?太乐伎的脸上又有春水开始奔涌。她环顾四周，然后收回眼，凝视着怀中的琵琶，凝视着那四根倾注了她一生心血和情感的银弦，久久，久久……突然，太乐伎伸出纤纤玉指，刀子一样向四弦划去，铮的一声大响，四根弦一齐断开。断开的四根弦在风中飘飘荡荡，像秋天里那些快要僵死的虫。
四周一片惊呼。
太乐伎本应该用这琵琶弹奏出美妙的乐音，人们本来应该享受这最后的一次陶醉，让自己的心跟了这琵琶声骛八极之地，游万仞之山。但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纷纷乱乱的叹息表露出深深的、永远无法排遣的遗憾。
太乐伎的最后一句话像雷一样震响在人们心里。听了那句话，坐在血红的案前的陶继之身子动了一下。那一刻，陶继之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太乐伎的血让那些苍黄的草变了颜色，变得鲜艳无比。
陶继之一路辉煌，从小小的县令一直走到天子脚下做了很大的一个官。
做了大官的陶继之不相信鬼神，在人们说起鬼的时候，陶继之总是很自信地摇着头说，无鬼，无鬼，这世上本就无鬼。
陶继之说这话的时候，人们就想起了太乐伎临刑前说的那句话。当时太乐伎清清楚楚地说，陶大人，阴间无鬼则已，有鬼，我必化鬼索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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