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错的电话

  • A+
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傅爱毛,女,大学本科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又读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生课程进修班。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当代》、《北京文学》、《青年文学》、《长城》、《天涯》等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一百五十万字左右,其中有多篇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小说精选》、《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刊物转载:小说《私奔》被翻译到美国:小说《小豆倌的情书》入选2OO4年度小说选,并获河南省第二届“红旗渠杯”文学奖。《雷锋想娶一个媳妇》、《嫁死》、《长在眼睛里的翅膀》等小说被改编成电影文学剧本,并发表有长篇小说《绿色女人》。现在郑州南文联创研室工作。

  

  阿昌决定跟妻子阿云离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找不到那种最初的感觉了。这么些年以来,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该玩的小把戏也都玩完了。就像被咀嚼了千百次的口香糖,再也品咂不出一丝一毫新鲜的味道来了。

  阿昌知道,许多的婚姻都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许多的人都在硬着头皮往下挨日子。可阿昌不同,阿昌是个诗人,他忍受不了那种庸碌和平淡的煎熬。人生努短,他不愿意把大好的时光浸泡在毫无激情的日子里,一天一天地空耗掉。他需要浪漫和激情。

  当阿昌提出离婚的时候,妻子阿云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无比绝望而又哀怨地望着他,欲哭无泪。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孔,阿昌的心软了一下,但随即又坚定了态度。他其实已经心有所属了,是一个名叫李楠的姑娘,又年轻又漂亮,而且天生具有浪漫的气质。唱起歌来像百灵一样动听,跳起舞来像天鹅一样地美丽,这样的姑娘,谁能够抗拒呢?

  在阿昌的强硬要求下,阿云拖了几个月以后,终于无可奈何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阿云知道,阿昌虽然会写几首诗,却像个大孩子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临离开以前,她把阿昌的衣物用品认真地清理了一遍,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洗干净,熨好,分门别类地装袋,然后又在每一只袋子上贴上小字条,以备阿昌寻找时方便。阿昌的胃不好,又老是忘记按时服药,她便替他买来整整一年的胃药,放在阿昌书房里最醒目的地方。阿昌喜欢吃她做的泡菜,哪一天不挟两口嚼嚼便觉得嘴里没味儿。她又买来一只大号的坛子,精心地做了整整一坛子的泡菜,放在屋角里。

  对于阿云所做的这一切,阿昌不但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而且极其不耐烦。他认为,这些都是既无聊又琐屑的日常小事,任何一个小保姆都能做得很好。

  离了婚以后,阿昌很快就跟李楠姑娘结婚了。那种感觉真的是不一样啊。他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别提有多么开心了。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亲密得如同一个人似的。而且像外国人那样,出门的时候热烈地吻一个,进门的时候再热烈地吻一个。哪怕当着客人的面也是如此,比电视上演的还要浪漫,还要有情调。

  阿昌感慨地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自己想要的就是这个。然而,乐极生悲。新婚不到半年的时间,阿昌就被汽车撞断了一条腿。由于事故的责任全在他,阿昌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而他跟李楠婚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花掉了手头所有的积蓄,因此经济上十分拮据,无法住院治疗。在医院里把断腿接上以后,他只好回家躺在床上慢慢地休养着。

  一天夜里,已经足凌晨时分了,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由于阿昌的腿不方便,李楠只得很不情愿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抓起了听筒。刚听了两句,就见李楠扑嗒一声丢下电话,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慌手慌脚地披上一件外衣,然后抖抖索索地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塞进皮包里。最后,拎起皮包飞也似的逃出家门,奔到楼下去了。

  阿昌目瞪口呆地望着李楠这一连串麻利的动作,直到她的脚步声远远地消失了以后,仍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分钟以后,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起来。阿昌吃力地伸出手臂,勉强把话筒抓到了手里,电话里传来的是前妻阿云的声音。阿云说:对不起,刚才我听到外面有人说到“地震”两个字,以为是我们这里要发生地震,来不及多问就打电话让你们快逃,怕耽搁了时间会出什么意外。现在我搞明白了,不是我们这里要地震,是别的地方。实在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阿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不知道阿昌的腿断了,想跑也跑不动。也不知道,阿昌新婚的妻子,那个叫李楠的姑娘,在几分钟以前就已经逃之夭夭了。临走以前,甚至没有顾得上看阿昌这个伤病员一眼。阿昌想,她一定是担心自己拖累了她,自己一百多斤的体重,断着一条腿,又住在六楼上。要把他弄下楼去,还真得费一番工夫呢。地震可是不等人,所以,吓得她连说一声都没敢,就一个人逃出去了。

  阿昌拉开抽屉查看一遍,弄明白了,李楠临逃以前所带走的,是结婚时自己给她买的首饰。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抽屉,阿昌忍不住自嘲般苦涩地笑了笑。半个小时以后,李楠受了一场虚惊回来了。阿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她道:你慌里慌张地去了哪里?李楠面不改色地说:刚才有人打电话说我母亲病了,我到了医院才知道,是个打错的电话。

  阿昌听了什么话也没说,只拿眼睛死死地盯着屋角的那个泡菜坛子。那个坛子空空如也,里面的泡菜早已被他吃得一片不剩了。

  腿好了以后,阿昌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离婚。李楠很意外,问他为什么。阿昌沉默良久,终于轻轻地说道:我想吃泡菜了。

  不过,阿昌最终也没有再吃上阿云亲手做的泡菜,在他跟李楠离婚的同时,阿云作了别人的妻子。望着那个空空的坛子,阿昌知道,今生今世,他永远也不可能吃上阿云做的泡菜了。

  

  责任编辑 徐曦 xuxi1133@sohu.com

发表评论

:?: :razz: :sad: :evil: :!: :smile: :oops: :grin: :eek: :shock: :???: :cool: :lol: :mad: :twisted: :roll: :wink: :idea: :arrow: :neutral: :cry: :mr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