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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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独眼冉山自小好赌,赌具是一种叫“花牌”的长条形硬片。

  天热,加上输了钱,心里急躁,冉山干脆脱了内衣,赤膊上阵。

  冉山倚墙而坐,注意力高度集中。墙是老土砖墙,土砖膘肥体壮,有如冉山,肤色也相近。墙上有个圆溜溜的洞,谁也未曾留意洞里寄居着一条土公蛇。此刻,蛇正探出三角形的脑袋,伸出丫状的红舌信,有滋有味地舔食冉山身上的汗气。

  许是冉山分泌体气的缘故,所以土公蛇对他情有独钟。冉山只觉后肩胛处痒痒的,以为是什么小虫子在叮,反手甩过去一掌,顺带挠一挠。蛇太机灵,悄无声息又恰倒好处地缩回。稍候,再不失时机地钻出,享受美味。冉山无暇顾及,手在唇上一荡,沾了涎水去后背摸,以期止痒。

  都说蛇毒,孰料人涎更毒!那蛇尝过冉山的两回湿涎,蛇头立即肿大,以至再也缩不回洞去。待到散场,牌友们这才惊讶地发现。冉山拖出已经毙命的蛇,酒杯般粗,扁担多长。冉山当即取了蛇胆,整咽生吞,说可明目。

  世事难料,冉山就此瞎了一只眼。左边的“窗口”开始红肿、疼痛难耐,不几日,眼球萎缩干瘪,自此下陷,不见天光。

  成了独眼后的冉山,所剩右眼更加犀利尖锐,如蛇目一样阴毒,明察秋毫。往后许多赌友都配戴了近视镜、老光镜,冉山至死却独目传神。诚如其孙诠释:我爷爷的独眼就像手电筒,有水银窝子,逼光。

  独眼冉山年轻那阵,被抓过壮丁充军。冉山打枪从不瞄准,举起就搂火,弹无虚发,百步穿杨。他不愿害人性命,况且打仗没打牌精彩,还要担老大的风险,不划算!一个风雨如晦的午后,乘人不备开了小差。

  逃得过兵荒却躲不脱抓赌。独眼冉山一伙头顶桌椅,手提铜锣,被若干民兵押着游行示众。每走十余步便遵令吆喝 :“我是打牌的窝户,大家不要向我学习。”

  嘡——嘡——还在群众大会上批斗,检讨不深刻不许下台。冉山权当磨练嘴皮功夫,从花牌的产生、人们的娱乐、赌博的历史一直讲到金钱的诱惑、输赢的根源,由意识、形态领域谈至行为、思想境界……总之,前一千载后五百年,东扯葫芦西扯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比当官的作报告还长篇大论。

  次数一多,“长”们也烦了,再遇冉山聚众赌博,也只好像他本人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转交治安部门。

  派出所还真有法子,将他们全班人马连桌子板凳“请”进院子,既不打骂也不罚款,“支持鼓励”他们继续作业,但不许间断,不许开钱,每和一盘还得做记录,三天三夜不准下桌子,通知其家属每天送饭来,让他们打就打个饱!

  此后,赌徒行踪越愈隐秘。

  独眼冉山最终死于牌桌。一天一夜没有开和的冉山,开和就是一个大和,可没和成,独眼盯牢桌子中央尚未抓来的花牌,丧生于突发性心脏病,却死不瞑目。还是常在一起的赌友知心,翻开那张扑着的最后惟一的牌,正是和它!独眼冉山这才抻腿闭上单目。

  【责任编辑徐曦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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