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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是第一批投资开小煤窑的窑主,那是真富。
上边下来的形形色色的官员老爷,见了李富直言不讳地喊他李窑。窑这字眼儿,包含着很多意思。有中性的,有贬义的,但实质意义却以贬义居多。他们这么喊他的时候,表情轻蔑,语气轻佻,透露着一种不屑抑或心不在焉。人家敢这么喊,因为人家不是安全监察的、就是土地管理局的,不是电管的、就是税收的,个个帽翅儿大。怎,不乐意,随便找你一个不是,拿捏死你。他们这么喊,是因为他们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表露对李富的不敬。我们见了李富便在脸上挤出一汪水似的笑,毕恭毕敬地喊老板或者李矿。即使如此,仍怕李富一不如意炒了我们的鱿鱼。
李富是我们老板,我们是李富的窑工。说得动听一点,是李富的工人,说得难听一点是李富的奴隶。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给李富积累了腰缠万贯的财富。
李富在我们面前比土财主都横,要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们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这么有钱呢?
李富见到那些政府官员,不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是和政府牵扯上关系的,李富就会点头哈腰,陪着一百二十个小心。人家要吃山里的野味,李富不敢说一个不字,派人驱车进山弄些山鸡、野獾、兔子什么的。人家说累了、乏了,李富恨不得把城市的桑拿浴搬到矿上,亲自给人家搓澡、揉脚。李富怕人家鸡蛋里挑骨头,说他的不是。有次,有个人喝多了,梗着舌头说李富,你有钱怎么了,你有钱照样在老子面前当孙子。不服?我明天就安排封了你的窑口。说着,那人气咄咄盯着李富的眼睛看,怎,不信?李富使劲儿挤出全身的笑:信,怎么不信,兄弟能发这点小财,关键是兄长罩着。呵呵……与其说李富是在笑,却比哭都难看。
这些官老爷一走,李富就换了一个人似的。看见什么砸什么,摸着什么摔什么。李富一边摔、砸,一边骂:狗日的李处长,有娘生没爹养的李局长,我操你八辈子祖宗的刘所长。李富想起谁骂谁,越骂越上劲儿,越骂越摔东西,仿佛他摔的东西不是用钱买的,一点也不心疼。
骂过,砸过,李富的坏脾气一扫而光。李富站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又找到了当窑主的感觉。
李富摔东西不眨一下眼,不皱一下眉。惟一流露出的,就是摔碎物品瞬间的快感和满足。可以说,这时候,李富并没有把任何物品当作物品,而是把其当作了某位要他好看的官老爷。
他摔着不心疼,但六子看着心疼。
六子背地里算过一笔账。有次,李富送走一位管安全监察的,转身把刚买的带卫星定位手机摔了,又手起锤落将壁挂电视砸了个粉碎。一部手机5000元,一台电视12000元,加起来就是17000元。17000元,就是自己累死累活一年的血汗钱。就是爹娘在家十年辛苦耕种土地的总和,就是一座明三暗五前的出厦房屋,就是自己找一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媳妇。就这,瞬间都在李富的发泄中没了,成了一堆没法处理的电子垃圾。
六子侍奉李富快一年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富只给他们开过一次薪金。
六子家里弟兄们多,缺钱。话又说回来,不缺钱谁干这个?
那次,派出所的刘所长硬说他这里发生了强奸案,硬是把这儿戒严了半月还多。刘所长戒严很有水准儿,在进矿惟一的柏油路上,将警车横在路中央,不让一辆拉煤的货车进出。警车挡路,等于断了李富的财路。李富死磨硬泡把刘所长拽到车里,说:刘所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有什么话您明说,我绝对照办。
狗日的李窑,你他妈的看不起人!刘所长说,过年你给土地管理局送十万,仅给老子送一些烟酒,你看不起人!
至于李富怎么把这件事摆平了,外人不得而知,就看见李富垂头丧气地回到窑上看见什么摔什么。摔一件东西骂一声娘,说:刘所长,你下辈子要是托生一只耗子,我就托生变一只猫,活活地生啖你的皮肉,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越骂李富越气,拿起锤子,就要砸刚买的液晶电脑,被站在一旁的六子拽住了。李老板、李老板,您可千万不要再砸了呀,那可是一万块钱啊!
滚开,老子的东西,老子愿意怎么砸就怎么砸!李富一甩手,摆脱六子的束缚,举起了锤子……
六子迅速地扑上去,用身子挡住了电脑。
滚开!李富急了。
六子倔强地说:不。
李富说:你要不是不躲开,我连你一块儿砸。
你锤子一落下这电脑就报销了,如果你把电脑送给我,你怎么砸我都中。六子盯着李富的眼睛毫不示弱。
那好,六子,这电脑已经是你的了,你搬走吧。李富放下手,示意他搬走。
六子说:真的?
李富说:我这么大一个窑主,还骗你不成?
谢谢李老板。六子高兴地搬起电脑,刚转过身……
我操你妈,刘所长!李富一扬手,从背后一锤子狠狠地砸向了六子,你狗日的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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