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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像是有什么心事。坐在办公室里，他无心做事，只是端着茶杯，一反常态地连着喝水。村长喝水的声音很粗，跟平时不一样。一边喝水，村长还一边抽烟。原本要抽上两天的一包烟，半天就抽光了。
会计树根很急。他知道村长遇上了麻烦事。他想帮村长分忧，可是，他连村长遇到什么事都不知道。树根是村长提拔的，比村长小二十岁，他不好直接问村长，也就无法帮村长分担痛苦了。树根便觉得痛苦，甚至比村长还要痛苦。
树根只好殷勤地服侍好村长。一遍遍地给村长添水，见茶水淡了，就倒掉换新的茶叶。树根原本不吸烟，这时也学着抽起来，买来几包香烟，往村长办公桌上一扔，自己只留一包，然后，摸过那包烟，抽出两支，一支递到了村长的嘴边。
村长终于开口了。他说：“这种事，我怎能……我是一村之长，是个干部……真丢人啊！……”原来是村长的老婆把外面的男人带回家睡觉。村长不是个普通村民，不能像别人那样砸东西、骂人或者打架来发泄内心的忿怒。他不能把事情搞大，只能憋住自己，憋得要发疯。
“那男的是谁？”树根小心翼翼地问。
“乡里的——”村长没有说下去。
树根听了，吓得一跳。过了会儿，树根稍微平静些，他把认识的乡干部一个个地想了一遍，却想不出哪个干部会用上村长的女人。树根想了半天，突然想到村长把这种事告诉自己，自己得有所表示才对。他关切地说：“村长，你不便出面的话，要不要我来出面？”
后来，村长和树根便谋划着让树根出来干涉的种种方案。
过了一天，村长对树根说：“我跟老婆说了我要出差，过一星期才回来……”村长和树根计划好了，村长出去散散心，给他女人制造机会。在村长不在家的那几天夜里，树根蹲守在通往村长家的路上，等那个野男人出现了，装作抢劫的样子上去打他一顿。
村长往包里装东西。树根递上一条香烟，对村长说：“村长，你放心好了。我会守上七个晚上的，我不会让那个男的从我眼皮底下溜走的。”
当夜，树根便守候在路边。已是深秋，秋虫的呢喃稀少了很多，寂静中，甚至能听到露珠落在地上的声音。树根守在一棵粗大的枫杨后面，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两个眼睛紧紧地盯着路面上的一切。
一分钟，两分钟，……开始时，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像是凝滞了一般。树根听见一阵杂沓的声音，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那声音一下子就到了跟前，树根这才发现那不是人，只是一条狗。那狗站在树根面前，黑暗中的眼睛闪着一种奇怪的光，它上前两步，像是要吠叫的样子，却又没有吠叫。树根挥了挥手，驱赶了一下，那狗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半小时，一小时……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一段时间。后来的时间里波澜不惊，没有什么异常的声音出现。不远处村长家的灯火熄了，一幢房屋没入黑暗，像是进入了睡眠。天地间，只有一片淡淡的、银白色的月光。月光下面，一切显得缥缈，有点失真。
树根先是站着，后来坐着，再后来去旁边的草垛搬来几捆稻草，把自己一半的身子埋在里面，半坐半躺着坚守自己的岗位，最后，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亮时，树根也正好醒来。他打电话给村长，把一夜的情况汇报了。树根没说出睡觉的事情，他有点不安。村长善解人意，说话很亲切，他对树根说“没守到也没有关系，你辛苦了！”
接下来两个夜晚，树根依然在黑暗中伏击，依然又睡着了，依然是一无所获。为此，树根有点动摇，有点泄气，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有所作为。再跟村长通电话时，他很心虚，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是病了一样。村长听了，很心疼地问树根是不是晚上着凉感冒了。村长的关心让树根很感动。他坚定地对村长说：“村长，我没有感冒。你放心，不夺得胜利，我是不会撤离战场的。”
当天夜晚，树根又守在枫杨树后面。他钻在草堆中，一会儿掐自己的手，一会儿拧自己的脸，硬是没有让自己睡着。到了后半夜，冷空气突然来袭。
树根觉得一阵阵钻心的冷。他先是没有离开，他怕那个乡干部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出现。他搬来更多的稻草，把自己埋得只剩下一个头颅。可这些稻草依然抵挡不了袭来的寒意。
树根冷得实在受不了，他钻出草堆，想到路上跑动一下热热身子，可一阵冷风吹得他浑身颤栗，不要说跑动，就是走动的力气也快要没有了。
树根只得回家去取衣服。他怕吵醒老婆，掏钥匙、开门什么的都是轻手轻脚地不发出大的响声。树根想到了那件在箱子底下睡了一年的棉大衣。
他蹑手蹑脚走进房间，轻轻地拉开电灯。这时，树根的眼前出现了他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场面。只见一个男子拥着他的老婆，睡得很香很沉。树根一看，那男子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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