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到望山去

一个人从望山回来了，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又一个人从望山回来了，连裤子带袄全部输给了望山，加入了流浪者的队伍。两个人成了乡亲们议论的话题，但不管你是成了王，还是当了寇都无关紧要，乡亲们都佩服他们是个人物。

　　我不缺胳膊不少腿，我也要到望山去。

　　望山有成群的野鸡，冷不丁的冒出一只来，蓬松着脖颈上的羽毛，警惕地站在你的对面。你禁不住野鸡的诱惑，一定会轻轻地向前挪动，剩下的距离只有半个手臂了，你会猛扑上去。野鸡则会越过你的头顶，朝身后飞去。扭过头，你会看见野鸡已经落到足有百米开外的地方。没有手段，你断然是抓不住野鸡的。

　　我说我要到望山去，起初妻子没有在意，以为是我在开玩笑，念叨的次数多了，终于引起了妻子的重视。

　　妻子开始苦口婆心地铲除我滋生的冲动。

　　“你说清楚，你为什么到望山去？”

　　“你说清楚，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到望山去？”

　　当谁也不好说破谁也讲不清楚的时候，一个固执地坚持要去，一个顽强地阻止着这“荒唐的行动”。

　　枯燥无味的柴米油盐的日子不得不过，它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而到望山去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心细的女人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一个久违的家族长老们组织的会议落脚在我家的厢房里。

　　“你一定要到望山去？”

　　“一定。”

　　“为什么？”

　　面对长老，我是不好随便搪塞的，我说，我也想成为一个人物。长老们就默默地听着哈哈地笑着。

　　会议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结果。有雪门前自家扫，会前我就料到这也就是一个形式，妻子用来壮壮胆子，吓唬吓唬我罢了，充其量浪费了鸡鸭鱼肉填饱了长老们的肚子。

　　于是，妻子开始有了妥协的表现。

　　“我要到望山去。”

　　“去吧，把孩子的尿布洗完你就去。”

　　骚腥的尿布一洗就是几百个时日。

　　“我要到望山去。”

　　“去吧，接送完孩子你就去。”

　　上学，放学，一接一送又过去了几百个时日。

　　不过，我一定要到望山去。在妻子的消磨中，在索然无味的日子里，我以反叛的姿态酝酿着成熟。

　　机会终于来了。

　　夏日的天亮得好像早一点，我很快就到了望山脚下的望水河畔。

　　“摆渡吗？五块。”船夫告诉我。

　　我翻遍了夏装所有能装钱的衣袋，仓皇的出逃使我身无分文。

　　“是，不过，不坐船，泅渡，泅渡。”

　　其实，已经到了立秋三天懒过河的季节。

　　水是冰凉冰凉的，没有风。开始还有一丝惬意，慢慢地，速度开始下降。寒冷透过肌肤进入血液，我忽然想到了死亡。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出逃呢？在我灵魂的深处，到底想要做的难道就那么龌龊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到透明的蓝色河水已经不允许我再有多么伟大或者多么卑鄙的念头。游到河的对岸去，一定要坚持住，游上去，游上岸去。

　　醒来的时候，的确到了岸上，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船夫，妻子和孩子包围着我。

　　“你为什么一定要到望山去？”

　　面对我一手带大的儿子，我心目中长老级别的儿子，我别无选择，我只能说，我要成为一个人物。

　　“你就是妈妈和我的人物，伟大的无比崇高的人物。”儿子说。

　　“真的吗？”

　　“真的，妈妈经常对我这样说。”

　　原来我早就成了一个人物。

　　“不过，我还是要到望山去。”

　　“到望山去，一定要带上自己的女人。”船夫说。

　　妻子把脸转过去，留给我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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