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接连几日的大雪，将整个山村及大山捂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天气，是山里人难得清闲的日子，一些有狩猎经验的人，会带上细铁丝做成的圈，到山坡上的雪面寻找兔子的足迹，然后将铁丝圈拴到灌木丛里，一旦兔子跑过便会一下子被勒住脖子，于是一只只野兔便成了山里人饭桌上一道香喷喷的菜肴。

　　但还有一些人，并且是更多的一些人，喜欢的却是另一种活动方式：耍钱。

　　论起耍钱，在这山沟里张老憨算是个人物，无论纸牌、麻将还是牌九，他没有不精通的。张老憨玩牌可以不吃饭只叼着支烟就着雪水玩上整天再加个通宵。但是在派出所里张老憨的名声却是靠另一件事打造出来的：一次张老憨正在耍钱时，被民警逮个正着带到了派出所。趁中午民警去食堂打饭的那会儿工夫，张老憨竟将地上的小石子握到手里与另一个赌友猜有没有，如果谁输，就替对方交罚款。结果这个举动被打饭回来的民警撞个正着。

　　就这么个爱赌的人，有一日却忽然不再耍钱了。

　　两年前，劳累过度的张老憨妻子患了绝症，躺在床上的最后时刻说不出话只是瞪了大眼睛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张老憨猜测妻子是知道他嗜赌放心不下孩子，于是趴在床头落着泪说：“你放心，我从今之后绝不再赌，一定会带好孩子！”听了这话，妻子长长出了口气，合上了眼睛。从这天起，张老憨再不赌钱，一心扑在沟中的采石场里做起了活儿，并且为免孩子受委屈也未再续娶。

　　如今，大雪一封山，采石场的活儿便暂时停了下来。

　　这天早上，张老憨打发孩子吃过饭上学走后，正在打扫院子里的雪，从大门外闪进来几个人。他们走到张老憨面前说：“憨哥，这下雪天也没个正事可干，就来玩一把吧！”张老憨望望这些以前的赌友，吸溜着鼻子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自你嫂子走后我就不再耍牌了。”几个人说：“知道，知道。不过这两天下雪你采石场的活儿也没法干了不是，小侄儿现在也上学去了，我们也实在是三缺一人手不够才找你凑一把的，下不为例！”几个人说着，围上去七手八脚将扫帚夺下推着张老憨出门去了。

　　许久未玩牌的张老憨，这日手气特别的好，接二连三地胡牌。

　　转眼，便到了晌午，张老憨看了看表说：“要放学了，散了吧！”几个人干笑着说：“急啥，再玩几把，赢了钱就想跑啊，这可不像你憨哥从前的作风！”张老憨又望了望表，屁股已经有点坐不稳了，说：“要不我把赢你们的钱退给你们算了，我真的该回去做饭了！”几个人便成了唏笑：“那不成了我们讹诈你吗，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不过就是再玩几把牌，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张老憨只得再玩，但一牌还没下来，孩子已经放学找上门来了。张老憨说：“真的不能再玩了，得做饭了！”几个人摆摆手说：“不就是吃饭的问题吗？小孩子好打发，你赢了那么多钱给小侄儿几块让他去买几包方便面啃啃不就行了！”张老憨便拿出五块钱给了儿子。

　　又是几把牌下去，终于散了场。

　　张老憨回到家里，在院里喊了儿子两声没人应，进屋也没见到儿子，想想可能是买方便面还没回来，便折向厨房打算做饭。

　　张老憨是在进厨房后呆傻住的。他看到八岁的儿子握着电磁炉的插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想必是想插电源煮方便面。张老憨清醒过来后，只是一言不发地将儿子抱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床上。然后，拿起电话给刚才的几个人一个个打电话说家里还有瓶埋在地下十年的陈酿好酒，赶上今个儿赢了请大家一起喝几杯。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到齐了。

　　张老憨将屋檐下的冻肉摘下来，剥了棵白菜洗洗，再拿了几片红薯粉皮，一块放到锅里做起了烩菜。在等菜熟的空隙里，有人问：“小侄儿呢？”张老憨笑笑说：“他啃方便面已啃饱了，出去玩儿去了！”香喷喷的肉香溢满整个房间时，张老憨走到里屋取出包未用完的鼠药悄悄撒入锅里，然后将热腾腾的烩菜端到了桌上。

　　这天下午，已经停了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开来。

　　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是我的朋友，他给我讲这个故事时说，他接手过许多的案子，但都没这个案子让他心悸。他说：“自这事发生后，那山村里的人像躲避什么般已鲜有人再赌博了，但是当时间过得久了那事在人们心中淡化后，谁又能说打牌的风气不会再次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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