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皮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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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最讨厌养猫养狗。费事不说,还携带狂犬病毒,咬着人不是玩儿的。

  傍黑关大门,“汪汪汪”,一只小黑狗从门旮旯钻了出来。说它难看还怪抬举它,根本是只癞皮狗,黑色的皮毛钻得脏乎乎的,鼻梁上无端地生出一绺黄毛,怪异得很。看它骨架不大,应该是条儿狗,可面相怎么瞅怎么老。“哪来的野狗?!”我一脚踢它出去,杠上门。

  第二天开门,它“哧溜”钻进来。我拿起一把竹棍赶它老远,累得浑身散了架。第三天,它又来了。我恼了,让孩子他爸骑摩托车带着它远远地扔掉,我才长出一口气。回头再一开门,它又卧在门口。邻居大娘说:“猫来穷,狗来富,兔子进门顶白布。这狗赖在你家不走,是好彩头哪,说明你家要发了!”我真没辙了。

  “瞅你那狗形,赖皮一个。叫皮皮吧。”一句话,它成了我家一员。

  皮皮不挑食。隔夜的剩饭,干硬的馍馍,吃啥都贼香。没多久身条就抽起来,竟比村里的狗都大。皮毛黑锻子似的,颜面仍显出未老先衰的尴尬。我无意同它建立良好的感情,一心合计养肥了冬天杀了炖狗肉。它不知我的心思,一天天壮硕起来。孩子们倒特别喜欢它,背着我喂一些稀罕吃食。我警告孩子们离它远点,被它咬到就麻烦了——“你敢咬人,我活剥了你!”我恶狠狠地说。它不理会我的恫吓,衔了一朵石榴花叼到小二手上。男孩子高兴了,趁机把花塞进它鼻孔,皮皮“扑哧”打个响鼻,花儿子弹似的射向我脚面。“死皮皮!”我笑了。

  领着孩子回姥家,它居然也跟去。怎么呵斥都不回去,仍摆出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到家后,关门不见了它,孩子们满村找得大汗淋漓。孩子姥姥来电话了——皮皮在她家。这皮皮,还学会了走姥家。

  “妈妈,妈妈,紧挨院墙的几只大石榴叫谁给偷了!”小二气得抹泪。农村孩子没什么零食,自家树上的东西看得金贵。“偷了就偷了吧。”我劝小二。他仍愤愤不平:“皮皮,我上学时,谁偷咱家的石榴,你咬他!”小二始终改不了嫉恶如仇的性子,和他姐姐大不相同。

  皮皮闯祸了!三婶的孙子小刚从门口过,没招它没惹它,它“汪汪”叫着扑上去,照那男孩子脚脖“咔嚓”一口。霎时鲜血淋漓。我打跑皮皮,带小刚到大队卫生室打了狂犬疫苗,把人送回家后又兜了鸡蛋去道歉,还赔上一笸箩好话。三婶的怒气还不消。

  到家我二话不说,找根绳子要他爸捆了皮皮勒死。小二拉住我:“妈妈!不能怪皮皮。谁让小刚老趁咱家没人偷咱的石榴!”“几个石榴多少钱?一针狂犬疫苗要几百块!这回我非得勒死它!”我怒气未消,顾不得和孩子细说慢讲,只想赶快除了这个祸害。什么狗来富?照这样下去,家非败在它手里不可!

  他爸说话了:“皮皮是条狗,它懂得什么?”是呀!在狗眼里,主人的话可不就是圣旨。为这杀死它,皮皮是不是有点冤枉?

  我取消了勒死皮皮的计划。死罪放过,活罪难饶。我掂起竹棍,把它一条腿打瘸了才罢。晚饭后,小二去狗窝倒剩面条,不见了皮皮。他很沮丧 :“妈妈,你把皮皮打跑了。”“跑了就跑了,它以为自己是谁呢?”我不以为然。

  是夜,村里人都听到了皮皮的哀叫。开始如泣如诉,渐渐痛不欲生,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嚎哭,那凄厉的声调,如同戏台上悲剧人物发出的肝肠寸断的甩腔,听得人心惊肉跳。我辗转反侧,被子蒙上头才稍稍睡了会儿。

  第二天夜里,如此。第三天,依旧。……皮皮每晚上都在村头的竹林哭,弄得大家烦透了,纷纷上门要我把它带回家。我白天去找,它不见踪影,到晚上,准时在那叫唤。我夜探竹林,它躲起来。待睡到床上,哭声又开始了,无计可施。

  皮皮的哀哭停了。它也闹腾够了吧?

  又带着孩子走姥家,刚把车发动,皮皮不知从哪个地方窜出来了,跟在马车后面又摇头又摆尾的,那条打瘸的腿完全好了。“皮皮,这么多天怎么没饿死呀?”我恨恨地说。“妈妈,我知道皮皮藏在哪儿。”小二的脸怯怯的,“用我攒的钱给它打预防针吧,书上说的。”

  “猴孩子!”

  马车跑得远了。皮皮屁颠屁颠一路小跑。

  

  【责任编辑 刘春先 gudaohuangch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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