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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8点半了，参加会议的人腋下夹着皮包，缩着肩，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县政府小会议室走。来开会的都是熟人，科技局辛局长与并肩的打着招呼。“忙吧？”“忙，数这几天忙。”“说是重要会议。”“嗯。”“什么会？”“不知道。”回答的那个苦笑一下。“开多长时间？”“不知道。”回答的那个又苦笑一下。
会议室里，先来的都争着往后排挤，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司空副县长自然是踩着点最后到的。人没来时，沏好茶的专用杯已经摆在正中座位的右手上方，杯子旁边摆着香烟、打火机和烟灰缸，烟具旁边精致的小竹篮里，放着细心叠好的洁白洁白的湿手巾。其他人一律是每座一瓶地产的矿泉水。司空落座后，拿起毛巾擦擦手，又擦擦脸，又擦擦脖子，像热地里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像打谷场下来里里外外沾满灰尘的村民，可他是刚乘轿车从家里来的，这一顿擦可能是习惯。
秘书长看他擦完了，报告一声，“人齐了。”
“好，现在开会了。” 司空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今天的会很重要，内容就是研究创新方案。”
“啊。”在场的人嘘了一声。
“我知道大家都很忙，特别是在这年终岁尾的时候。农业在搞粮食入库，工业在搞突击会战，商贸在搞节日市场，税务财政在抢指标，科技文教在搞‘三下乡’，民政在搞送温暖，我们的品牌节庆活动也搞了9年了，今年逢十，也要搞好嘛，主办部门、公安的同志也很紧张、很辛苦嘛，同时各部门、各单位还要筹划明年的工作……忙，确实忙，每年数这个时候忙。”
听着听着，在座的每个人眼睛放出光来，惊奇司空的了解，感激司空的理解。放光的眼睛自然也含着期待。
“但是，” 司空顿了一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慢慢续上。他用的是节能吸法，一个上午只点一次火，然后就一支一支往下续。“这个会太重要了，这件事太重要了。创新是个大题目，中央作了强调，省委、省政府作了强调，市委、市政府作了部署，县委下了文件，县政府的工作报告提出了措施，有关部门正在抓紧工作，有了还不够，我们实事求是地讲还是实实在在的不够。”
在座的人的眼光变得惊疑了，司空既然知道下面忙，就开恩满足我们的期待，满足我们的乞望，快开会快结束把我们放回去吧，可是这个会拉的架势真不小呢。创新固然重要，毕竟是基础的工作，长线的工作，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硬挤嘛。
“创新的重要性，” 司空喝口茶，吸口烟，用夹烟的右手把摊开的左手的拇指扳下去，“第一，是人类发展的标志。……”他从石器时代讲到现代社会，简明扼要，只用了五六分钟。
“第二，” 司空喝口茶，吸口烟，用夹烟的右手把摊开的左手的食指扳下去，“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他从工业革命讲到信息社会，简明扼要，只用了五六分钟。
第三是民族竞争的武器；
第四是工业发展的先导；
第五是农业革命的起源。
“第六，” 司空喝口茶，吸口烟，换成左手夹烟，把摊开的右手的拇指扳下去，“是服务业聚变的燃料。……”
第七是社会管理的风标；
第八是全省发展的现实需要；
第九是全市发展的现实需要；
第十是全县发展的现实需要。
不知是他扳完指头就讲完了，还是讲完了也扳完指头了，这通发言用了一个小时。
辛局长想，司空讲得很全，都对，可这些道理有谁不知道呢。
“大家谈谈嘛。我只是简略地说说，不要只是我一个人说，大家谈谈创新重不重要。” 司空开导大家。
“县长讲得太深刻了，太全面了，我们太受教育了，我们没啥好说的，再说都是重复，一点儿一点儿的补充都没有了。”大家一哄声地说。不发言，一个一个都抽起烟来。
“不见得吧。刚才我只是从宏观上，着重从政治上讲了讲，单讲创新也有很多内容的。” 司空喝口茶（那服务员可真勤快，县长刚喝两口就续上了，刚喝两口就续上了），吸口烟，耐心地用夹着烟的右手扳下左手拇指，讲了创新的重要性、必要性、竞争性、紧迫性、现实性，吸口烟换过手来，用夹着烟的左手扳下右手拇指，又讲了创新的系统性、科学性、专业性、群众性、社会性，简明扼要地讲完10个方面，他停了下来，差不多又用了一个小时。
“大家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有很多问题需要认识啊。”
“对，对，司空县长说得对。”
辛局长早就想汇报创新的工作，可是司空县长太忙，约了几次都没约上。创新是以科技创新为重点的，在县里，虽然没有大的科研机构，但是也不是没事可做。省农科院有两个科研带产业的项目搞了三年了，现在快有收益了。工业今年引进几项高科技项目，前景也很好。这些项目对将来的产业发展和地方经济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今天虽然是研究创新，可还是汇报不上。
司空见大家只抽烟不发言，又开始说下去。“即使说得对，也只是说了一半。刚才我是从正面讲的。如果我们对创新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工作抓得不利，从反面讲呢，”司空喝口茶（服务员可真是勤快，杯里的茶总是满满的，总是满满的），吸口烟，耐心地用夹着烟的右手扳下左手的拇指，讲了社会责任感、历史责任感、民族责任感、职业责任感和开拓精神，换过手来，用夹着烟的左手扳下右手的拇指，又讲了进取精神、时代精神、发展意识、危机意识、大局意识。现在看清楚了，需要感谢那双手，他讲了十个方面就停下来了，差不多又用了一个小时。
听了司空的话，大家更没啥谈的了。
“午休时间过了一点儿了，咱们下午接着开。宣布两条，一是不准请假，二是时间服从质量，这个会开多长时间先不定，越忙越要突出重点工作。散会。”
“司空县长真是能讲啊。”辛局长边往外走，边同一个局长说。
“那还用说。他刚来的时候，到办公厅各个办公室认门，坐下来就讲了十条，可把一个要坐飞机公出的害苦了，与县长第一次见面又不好告辞，到底耽误了。还有一次，居民小区的自来水管线漏了，不知怎么找到他那里，司空县长说群众生活无小事，给公用部门的批示写了十条意见。报纸、电视好一顿炒，采访自来水公司时，那位负责的老兄说，接到县长批示前，早就修完了。”
“司空的手要是像叶利钦那样就好了，只有两根。”辛局长笑着说。
“是不是残忍啦。我老婆和女儿跟我讲，这阵子残疾人演的千手观音美极了，真叫绝，震撼人。你猜我怎么说？”
“怎么说？”
“我说，我怎么瞅着怪吓人的，看都不敢看。”
下午的会，研究创新方案的指导思想，一下午没研究完。
不过第二天也没接着开，因为省长到县里来检查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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