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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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在开州城,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人不知道李一刀的。李一刀,名人。

  其实李一刀是个理发匠。李一刀之所以出名,就因为他理发只有惟一的一样工具,那就是刀。那刀无甚异常,就是普通的剃须刀。但那刀短,锋芒扎眼。李一刀常一身轻装坐在大街上,旁边立一幌子,上手书“理发”两个大字。

  就从幌子落地的那一刻起,李一刀手中的刀就开始忙碌了。要么刮光头,要么剃胡须,要么裁长发。李一刀的周围总是围满人。只见李一刀站在人群里,手中的刀一阵挥舞。刀在人的头上行走,呼呼有声,任何毛发都如削豆腐一样简单。但李一刀无论刮光头还是刮胡子,用刀的次数合计绝不超过二十刀。李一刀事先声明,超过二十刀则分文不收。

  这绝不是李一刀夸海口,李一刀刮胡子,通常只用三刀。只见李一刀把刀拿在手上,然后像写“八”字一样左右轻快地划一下,嘴唇上的胡须就没有了。如果再写一个“一”,保证嘴上光得如抹了油。刮光头也一样,前后只用七八刀就保证一个光溜溜的头出来。

  李一刀最拿手的,就是裁长发。不管男女,只要头发长了需要裁,你给李一刀说个样子,然后他一把把头发提起,只一刀割下去,你需要的发型就出来了。这就是李一刀的得名。

  除此之外,李一刀的刀还可以刮耳朵,刮鼻孔,刮脊背,甚至刮眼睛。尤其是刮眼睛,刺激。李一刀把你眼皮一翻开,然后一刀挥过去。你别怕,这时候你会感到眼球一阵凉凉的,眼睛没瞎,却舒服着。

  再看李一刀的刀上,早已经有一层灰尘。这还没完,等你不注意,李一刀又一刀划过来,当你睁开眼睛,你眼屎就挑在他的刀尖上了。

  正因为李一刀用刀理发的这种方式独特,技术精湛,而且刺激,李一刀的生意一直不错。但是李一刀每天只理50个人的头,50个之后,无论出多少钱都要收刀。而且李一刀理发的地点随时改变,从不固定。开州城的大小理匠都把李一刀视为前辈。

  但有一个人一直不把李一刀放在眼里,这就是城北的章玉良。章玉良早些年也学过理发,但没成什么气候。前几年章玉良走出开州城在外面闯荡些时日,回来之后却对李一刀的手艺嗤之以鼻。再见到李一刀理发时,章玉良远远摇头,然后准备走开。

  李一刀不解,问为何摇头,难道是我的技艺不精?章玉良苦笑,论你的技艺开州无人能及,遗憾的是一年之内你将面临没有生意的窘境。

  李一刀大笑说,好,我等。

  李一刀有一老友,10余年来一直在李一刀手中理发,此人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每隔三天必找李一刀刮胡子。交往多年,两人几乎成了知己。但李一刀一直不知道老友姓甚名谁,李一刀不问,老友也不说。

  在章玉良下断言后不久,李一刀却发现自己的生意有了明显变化,每天看自己表演的人不少,但让自己理发的人不多。理发人数,竟然渐渐不足50人。不少先前的老顾客都不知踪影,惟那位不知名的老友依旧隔三天必来。

  一天,老友前来理发。李一刀颇有心思,说,果然被章玉良言中了。老友坦然一笑,说,很多事情,和我们人一样,怕老。早年学过用刀理发的人不少,可现还有几个人会这手艺呢,你很不容易。

  李一刀茫然地看着老友,叹气,无语。

  老友说,我很敬佩你的手艺,就算你只剩下惟一的顾客了,那个顾客肯定还是我,除非我再也来不了了。

  李一刀感激地冲老友点头。

  和章玉良所说的一样,李一刀的生意每况愈下。最近前来理发的只有寥寥几人且老者居多,其中那老友依旧按时到来。

  几日后,章玉良邀李一刀见面。章玉良说,你不是想知道你生意下降的原因吗?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章玉良带着李一刀来到一当街旺铺,铺子上挂着一个大的金字招牌--“理发”。铺子里,地板照得到人影,墙面一尘不染,屋子里窗明几净,灯光闪烁显得格外豪华大气。其中有一排整齐的椅子,不少李一刀认识的顾客正坐在椅子上理发。

  这是我的理发店,章玉良说,在我这里,你连做一个初级理发师都不会你信不信?

  李一刀愕然。

  章玉良淡淡一笑,说好,那我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说话间,章玉良拿出一个鸡蛋大的家什,然后一按按钮就往自己的胡须上放,只见忽忽几下,章玉良的嘴上就光溜溜的了。章玉良说,这叫电动剔须刀,不比你慢吧,重要的是彻底安全。

  李一刀瞪大了眼睛。

  接着,章玉良挥手叫过来一个姑娘,然后拿起剪刀一刀下去,姑娘的黑头发就被剪掉了。但章玉良不慌不忙,将地上的头发捡起,然后一阵捣弄,姑娘的头发竟然很快又接了上去,而且几乎和原来没有差别。章玉良还用力地拉了拉,说,怎么样,这个你不会吧?

  李一刀额头有了汗水。

  说话间,章玉良走到一个白发的老太婆面前,只见他一阵捣弄,不一会老太婆原来的白头发竟然全部变成了黑色。

  章玉良笑着说,怎么样?你又没见过吧。我这里还可以根据人的需要把头发定型成不同的形状和颜色。告诉你,你那把刀能做到的,我们这里都能做到,而且比你做得好。而你不能做到的甚至想也不敢想的许多事情,我们也能做到。你的那把刀已经跟不上潮流了,你走上街怎么就不看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像你那么理发?你是必然被淘汰的呀!

  李一刀顿时面如土色,一言不发,转身,踉跄走出理发店。

  第二日,李一刀依旧在街边立着幌子坐下。但有顾客来时李一刀却一动也不动,他呆呆坐着,嘴里只有两个字,等人。如此坐了三天,李一刀一个生意也没做。

  第四日一大早,李一刀刚坐下,一个披麻戴孝的人马上就跪在了他面前。来人低头啜泣,并递给李一刀一张纸条说,家父已去,先生莫等了。李一刀打开纸条,大惊,然后说,原来你竟然是他的儿子?唉!

  我只知顺应潮流,愧对二老呀。来人抬起头,正是泪流满面的章玉良。章玉良发现此时李一刀一脸悲凉,目光木然而且嘴角有血,他知道不妙连忙起身招呼,却不料一颗头颅轻快地从李一刀脖子上滑落。

  李一刀的项上,有一道平整的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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