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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种很传统的小女人，六十二岁了，还不时和老伴闹着玩。譬如，在门上放一本书，等老伴一推门书就落到头上，老伴躺在竹椅上打盹，她会偷偷用红头绳给老伴扎小辫子或在老伴脸上画王字，老伴要落坐时，她会悄悄从后面移开椅子，然后再一把抱住就要摔倒的老伴……往往老伴生气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她却在一旁乐呵呵地做饭、洗衣或叠衣被，她仿佛永远长不大的没心没肺的小女人。
半年前，老伴忽然脑溢血走了，她的笑神经也仿佛一下子给抽了去。她常常一个人在二室一厅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连门也不出。
这天傍晚，大女儿最先接到她的电话。她说：“玲啊，妈刚才被骗子骗了。”大女儿一惊，却很快镇静下来：“妈，骗子也是笨瓜，骗您能骗到什么大油水儿?别在意。”她说：“你、你妹和你弟这个月给我的钱都被骗去了。”她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大女儿在电话里扑哧一笑：“妈，不就几千块钱嘛，明天再给您送去，难过什么呀?”她却呜呜地哭起来。
大女儿搁下电话就召集小妹和小弟来了。到了母亲的小区，姐弟仨人才知道这里因为线路维修，已停了两天电。
推开虚掩的门，姐弟仨人看见母亲坐在一窝橘红色的烛光里，眼里噙着泪。大女儿先掏出两千元，说：“妈，别心疼，几千块还塞不了我们牙缝呢。”她擦擦眼，将钱放到茶几上，儿子就问被骗过程，她淡淡地说：“都怪我糊涂。我买菜回来，小伙子帮我提到家，和我说一会儿话。最后问我有什么要他帮忙的，我说，我想买……买……电视机，就把钱给了他……”
大女儿说：“电视机不是新的吗?怎么又买?”她说：“坏了。”小女儿笑着说：“我说呢，不然电视天天讲骗子的骗术，我聪明的老妈能不知道?”儿子也说：“妈，您以后小心点，别轻易相信人，更别让陌生人进门，在家时就把门从里面锁上。”她说：“是啊，只是人家小伙子说话太亲热人呢……”
正说着，电来了，电视机也跟着工作起来了。大女儿问：“妈，电视机是好的呀。”她慌忙说：“下午是坏的。”小女儿打趣说：“妈您真糊涂了，敢情这两天停电您却当电视机坏了?”她说：“是呢，是呢。”就和孩子们一起笑起来。
半个月后，大雪下了几天了。天黑时，她给小女儿打电话，说：“丽啊，妈今天又被骗了。”还不待小女儿安慰她，她就孩子般哇哇地哭起来，姐弟仨人又立即跑了过来。
儿子进门就说：“妈，您以前那么精明，现在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才被骗了几天又被骗了?”她暗淡地说：“那姑娘不像骗子啊，陪我说话和闺女一样贴心呢……”姐弟仨人又一人掏出两千元给她。
临走时，儿子说：“妈，拜托您了。多点心眼，少让我们操点心。您知道吗，我正在陪领导吃饭呢。”大女儿也说：“就是就是，我和几个朋友刚坐上牌桌。”小女儿说：“我呢，晚上加班，忙死了。妈，您一定要提高警惕，再别被骗了……”
“忙!忙!你们都忙!”她突然提高嗓门说，“我不要警惕，也不要你们提醒!”
姐弟仨人吃惊地看着她。
“我根本就没有被人骗，我是被你们骗了!”
“我们?妈，我们骗您什么了?”姐弟仨人异口同声地问。
“小时候，你们总是一刻不离地缠着我，睡觉也都争抢着和我睡一头。我问，长大后还这样要妈妈吗?你们一个个都握着小拳头，说一百岁都要抱妈妈一起睡……”她仿佛是一只受伤的小羊羔，扑在桌子上，哽咽着说：“我不要你们抱着我，也不要你们和我一起睡，我只要……”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姐弟仨人一起扑向她，抱着她：“妈，对不起，我们都骗了您……”
[责任编辑 丁 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