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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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1年

他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口有些干渴,想去附近的报摊亭买瓶矿泉水,伸手一摸口袋,心慌了起来。走的时候,明明记得钱包是放在这个口袋里的,怎么坐了两天的火车,钱包长腿跑了呢?

  他的鼻尖冒汗,心空得发慌。走的时候,娘说,儿呀,我把钱缝到你贴身的口袋里吧?这样保险些。他不屑地笑,娘,我这么大的人,身强力壮,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不会有事,放心好了。

  话音还未落,带着滚烫的温度,自己就掴了自己两耳刮子,那可是三个月的生活费啊!他站在广场上,内心一片茫然。站了半天,忽然想起,有一个老乡在这里打工,不如去他那里借住几日,然后再想办法。

  翻出号码本,~页页地翻找,然后兴匆匆地去电话亭打电话,老乡在电话里说,一个工友突然得了一种慢性病,厂里派他送病人回病人老家内蒙静养,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心中那点儿小小的光亮瞬间熄灭了。

  那天晚上,他在火车站蹲了一宿,明晃晃地站在灯下,看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心中不免孤独忧伤,出师不利啊!南下打工的第一天,就遭遇如此大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现在身无分文?忽又豪情万丈,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大男人,只因身上没有钱就饿死在他乡。

  心中的念头明明灭灭,像跑马,一个晚上的时间在那些陌生的人流里,居然慢慢地被杀掉了。天一亮,他就去街边那些小饭店找活儿干,一连三天无果,因为他的身份证在钱包里,一起不翼而飞了。没有身份证,谁相信你是个良民?

  第三天晚上,他顺着一条小巷一直往前走,饥肠辘辘的他只幻想着能饱餐一顿,他想起娘做的热腾腾的馒头,老远就能闻到面的香味。娘做的香喷喷的面条,娘的手擀面长而且筋道。还有娘最拿手的千层饼,数也数不清有多少层。他贪婪地咽下一次又一次的口水,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出来闯一闯,怎么会遭这样的罪?娘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那条巷子很僻静,有一家小超市,他行至超市门口站住了脚,伸头往里望。一个女孩守在门口的一台收款机旁,热情地招呼他,大哥想买什么?进来看看。他抻了抻衣襟,表情沉默,冷静从容地走进去,在货架边,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其实他的心中很忐忑,额头上冒着冷汗,手脚发抖,还没有做过坏事,只是一个念头,已然开始不安起来。他安慰自己,只此一次,谁让别人偷了我的钱?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他偷偷地打量起这个女孩,她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齐齐的刘海,脑后拖着一个马尾巴,看上去单纯快乐的样子。

  女孩也在偷偷地打量他,碰上他的目光的时候,女孩子爽朗地笑了,说,大哥,天不热啊!你怎么出汗了?你要是不着急,过来陪我聊两句吧?我天天守着这个店,闷死了。她说着话,从旁边的微波炉里取出一碗方便面,热气腾腾的,冒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香味。他闻香而至,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香味。女孩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碗方便面上,就说,大哥,你没吃饭吧?你不嫌弃的话你就吃吧,我不饿,在外打工都不容易,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工作?

  他一把端过那碗方便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女孩乐了,说,大哥,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我用来的时候也像你这样,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工作,带的钱又花光了,死的心都有了,后来遇到好心人,帮我找了工作,有了积蓄,又开了这家店,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他没心情听她说,只顾埋头在眼前的方便面上,女孩说,大哥,你帮我看一会儿店,我去旁边那家店破点儿零钱,我这儿找不开大票,你等我,马上回来。

  女孩哼着歌走了,收款机没锁,看样子女孩正在汇账,桌子上一摊的五元十元的零钞,他的目光盯着那些钱发呆,方便面咽不下去了,他想,如果此时下手,是多么好的机会,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是转而又想,他又摇了摇头,女孩那么信任自己,让自己帮忙看店,自己再下手,那还是人吗?

  他胡思乱想,意志左右摇摆,最后还是良知占了上风,他安静地吃完方便面,女孩回来,他便告辞了。

  身后是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大哥,谢谢你帮我看店!

  几年之后,他事业有成,身家千万,开着宝马车,找到巷子里那家小超市,依旧是那个女孩在看店,情景和几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时光被定格。改变的,只是女孩的容颜,她变得更漂亮了,长发剪短了,满脸明媚的笑模样。

  她早已不记得他了,但是他还记得她。

  他说,谢谢你几年前的那碗方便面,还有无价的信任,不然我今天不知道在哪里,也许进去了也说不定。女孩先是愕然,后来似乎慢慢地想起来了,她说,大哥,是你。她顿了一下说,别谢我,要谢谢你自己,那天晚上是你自己的良知占了上风,所以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责任编辑 李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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