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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豪房地产公司吴总购买了五只藏獒，接着在临近的美固铝塑钢门窗厂订制了五只大铁笼，准备把藏獒放在几个工地里圈养。吴总要求铁笼一要牢固，二要美观，价格从优。
甲乙双方签了合同，规定铁笼长3米，宽2米，高1.8米，四方为钢筋，底盘为钢板，顶棚为隔热板，内外刷漆，价格是每只铁笼3000元，三天之内交货。
美固铝塑钢门窗厂的范老板，把计算器摁得嘀嘀响，这笔合同虽然数额不大，但利润很高，觉得吴总够朋友，心里乐滋滋的。不过，范老板高兴得早了一点，因为在加工制作铁笼的过程中，出了一件让他非常恼火的事。
范老板安排工人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铁笼制作好了，在最后一道工序刷油漆时，油漆工老郝头只刷了外围。
范老板问老郝头：“里面怎么没刷呢？”
老郝头回答：“够不着。”
范老板说：“你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被尿憋死了，钻到笼子里面不就行了吗？”
“我这么大年纪还钻狗笼，我不干。”老郝头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
范老板一听，哈哈大笑，“什么狗笼，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狗笼吗？这叫獒屋，或者叫獒舍，懂不懂？”
老郝头认真地说：“藏獒也是狗。”
范老板有些哭笑不得，说：“你见过这么值钱的狗吗？吴总买的都是纯种的藏獒，每只万元以上，知道不？”
“藏獒也是狗。”老郝头重复刚才的话。
在场的工人，听了范老板和老郝头的对话，有的偷着笑，有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干活，干活，有什么好笑的。”范老板对着干活的工人大手一挥，又转过头来，板着脸对老郝头说：“藏獒也好，狗也好，我不和你争辩，但你必须把铁笼里面的漆刷好！”
一向和气的老郝头，不知怎么就倔强起来，说：“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我不刷！”
范老板心里一怔，“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对，上小学时读过，好像是一位革命烈士在监狱中写的诗，想不到老郝头居然说出这个话来。范老板仔细看看铁笼上留下的0.8米高、0.5米宽的小门，缓和了语气，对老郝头说：“我加你工资，行不行？”
“你就是给我加到一万元我也不干。”老郝头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范老板心里像浇了一盆冷水，冰凉冰凉的。但他转念一想，事情弄到这个份上，老郝头如果不刷，别人也不会干的，于是他放出狠话：“老郝头，你要么把漆刷好，要么走人。”
“走人就走人！”老郝头果真丢下工具头也不回地走了。
范老板恼羞成怒，冲着老郝头的背影吼道：“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老郝头走后，范老板冷静下来，考虑对策。他决定赌一把，提前交货，也许吴总一高兴，能蒙混过关。他叫工人把五个铁笼装上车，亲自押车送到宜豪房地产公司。
这吴总第一次养藏獒，那个热情劲正足，再加上好奇，便亲自来验收铁笼，一向精明的他一眼就发现铁笼里面的漆没有刷好，吴总很不高兴。范老板见露了马脚，连向吴总赔不是，保证刷好后再按时送过来。
范老板看着运回厂里的五只铁笼，想着谁来把这里面的漆给刷上，他抽完了一支烟，心里有了打算，嘴上忍不住又骂起了老郝头。
此时，老郝头在家里也被老婆骂得狗血喷头。老婆说，你钻过猪圈你就是猪吗？你钻过牛栏你就是牛吗？钻一下狗笼能成为藏獒还贵重了你！你说你算老几，六十出头的人了，还是托人情老板才要你给他打工的，你不给人家好好干活，还赌气跑回来，你不上班一个月2000元钱哪里来？你吃什么，喝什么，你指望谁养活你？
老郝头被老婆骂清醒了，他开始反省今天为什么如此一根筋通到底。是因为当他一看到狗笼的那个活动的小门，倏地就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叶挺《囚歌》中的诗句，“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那句“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更是脱口而出。
现在想想，那个狗洞与这个狗笼，那个爬出与这个爬进，完全不搭边，真是鬼使神差。老婆说得对，挣钱要紧，我得回厂里干活，赶紧把那狗笼里面的漆刷好。
老郝头又来到美固铝塑钢门窗厂，厂里静悄悄的，他知道工人们都到客户那里安装门窗去了。
老郝头走进车间，远远地看见一只铁笼里有一个人正在弯腰屈背地忙活，走近一看，原来是范老板。
老郝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低首垂臂，站在铁笼外面说：“老板，让我来吧。”范老板闻声抬头，愣了一下，然后说：“咱俩都刷吧，吴总等着交货呢。”
老郝头拿起漆和刷子，钻进了另一只铁笼。这时，老郝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藏獒，不，就是一条狗，范老板也是。
